“你们不知道,我娘家在红星屯,人家队长早给各家各户下通知了,工作组要来了。家里有资本主义尾巴的赶紧处理了,像大兰子他们家这样的给特殊照顾,让她把老母猪和猪羔子都赶生产队饲养室去,跟队里的猪一块儿养着,算是她们家主动上交,到秋多分给他们家钱粮。
这大兰子实心眼子说老母猪刚下羔子,不好伺候,非要自个伺候几天,等小猪羔子长大点再送队里去,这还没送去呢。让人给摔死了”
说话的妇女压低声音,看了看左右,“押着她那俩民兵跟大兰子家有仇他们的爹前些年让大兰子男人给揍过他们这是早盯上人家了,报私仇呢”
众人都沉默了。或叹息或欲言又止,却没人说什么了。这样的事,这一年来发生的也不是一件两件了,知道又能怎么样谁都没地方讲理去呀
“大兰子可是个能干人这谁不知道啊也她能又上工又照顾一家老小还养得起来这老母猪了”一个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为这个能干媳妇可惜,“你们看看她,今年还没到三十五呢看着都快有五十了”
“能干能咋地那是资本主义搞资本主义是得给她割了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姑娘忽然插嘴,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么敏感的时候,是心里不以为然,谁也不敢公开为大兰子说一句话。
周晚晚盯着人群中慷慨陈词的中学生。眼睛眯了眯,修长匀称的身材,精致漂亮的眉眼,穿戴整洁,朝气蓬勃,是大姨家的大表姐古桃。
古桃今年十六岁。跟周晨一样,在公社初中念初二。她不只长得有几分像李秀华,在学习上的机灵劲儿也有点像她,据说在公社初中学习很不错,虽然不能像周晨一样年年拿第一,却也是前几名的好学生。
可是,她却没遗传李秀华的善良,红色革命爆发以来,她马上成为学校里的积极分子,迫害成分不好的同学,揪斗老师,她都非常积极热情,无论平时对她多好的老师、同学,她动起手来都不留一丝情面。
甚至,她还曾揭发过周晨是坏分子家庭的孙子这件事。要不是沈国栋出面,周晨现在想好好待在家里做一个“逍遥派”都不可能。
古桃教育完这些没有觉悟的落后农民,匆匆忙忙地跟着她的卫兵同学们进公社大院了,那里才是他们今天的主战场,成群搞资本主义的落后分子等着他们去揪去斗呢
沈国栋虽然也听见了车窗外的议论,却对此毫无感觉,甚至都懒得向那些人看上一眼,当然也没看见古桃。很可能,他看见了也不认识古桃,虽然他几个月前差点揍过她一顿。
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一把扯过在后座扑腾的小汪,把它的大脑袋抱在怀里使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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