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恼了:“体面?有银子才有体面,银子呢?当了几年芝麻绿豆大的官儿,银子没捞着,每日家宴请这个、宴请那个的,临了哪个来雪中送炭了?”
京官不易,傅试不过是正六品的通判,每岁不算禄米,银子不过六十两,冰敬、碳敬合在一处大抵一千二百两,瞧着可是不少了。
可他抛费也不少!
当了官儿,总要养个师爷帮着出谋划策吧?请个师爷每岁就得三百两;师爷有了,出门儿得乘轿吧?那轿子一次性投入且不计,四个轿夫就是一百两打底儿;家中媳妇儿、妹妹身边儿得有婢女吧?还得有两个在外头听吩咐的小厮,这又是一笔银钱。
京官素日里除却初一、十五点卯,余下光景都极为清闲,于是乎宴饮成风。同乡、同年、同僚,今儿你宴请,明儿我宴请,这就成了圈子。倘若三五回的不去,那就等于自绝于圈子之外。
因是这傅家瞧着风光,实则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此番傅试京察丢了官,傅家顿时入不敷出,不过半个月光景便有了破败的迹象。
昨儿四个轿夫趁着傅试不在来讨工钱,跟傅试的媳妇儿大吵一架,四个轿夫一合计,工钱也不要了,扛着轿子就跑;今儿师爷又来辞行……傅试这会子只觉心若死灰,起复之路无望。
媳妇儿叨叨叨说了半晌,见其不应声,忽而瞥了一眼西厢,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说把秋芳送进贾府吗?怎么没了动静?”
“嘘!”傅试猛地回过神来,瞥了一眼西厢,扯着媳妇儿进了正房,低声说道:“别让秋芳听了去。”
妇人撇嘴道:“伱道自个儿藏的深,岂不知秋芳怕是一早儿就瞧出来了。”
傅试在贾政身边儿做清客时便时常鼓吹自家妹妹如何‘琼闺秀玉’,本道只在贾政那儿留了念想,不想被宝玉听了去,这传来传去的,就传成了傅试谋划着将自家妹妹嫁与宝玉。
实则二者差了足足十岁,傅试全然没想过此事。他真正的谋划,是将自家妹子嫁与贾政做妾。
那王夫人五十来岁,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一病不起了,贾政如今身边儿就一个赵姨娘,一个周姨娘,二者都是家生子出身,哪里比得过自家妹妹?若真有那么一天,说不得就是自家妹妹如那邢夫人一般做了填房。
如此,贾政成了自己妹婿,自当尽心尽力为自己谋划着升官发财。
自然,贾政只是备选之一,傅试先前还瞧上了严奉桢。奈何严希尧那老狐狸滑不留手,根本就不给机会。
哎,他谋划的好好儿的,偏生出了薛蟠那一档子事儿。一头是恩主贾家,一头儿是得罪不起的严希尧,他傅试哪里敢有所作为?干脆告了病假,这才将此事遮掩过去。
而后还不等他修补了与贾家的关系,这京察就来了!可恨那陈宏谋,兼着吏部尚书一职,亲自主持京察,那都察院御史四下里查探一番,竟给傅试定下了个‘不谨’的考评。
不过三、五日光景,吏部就来了文书,命其归家待参。这傅试又去荣国府求告,却被来了脾气的贾政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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