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惊喜掩口,四下看看,紧忙将李惟俭让到房内。待李惟俭进来,她才凑近了道:“怎么这会子……又来?”
李惟俭笑道:“昨儿妹妹送了端午景,奈何我对那花卉没怎么赏玩过,当时只瞧着好看来着。今儿一早秋芳偶然点破,那玉簪花又名夜来香,我这才知晓妹妹之意。”
黛玉哪里肯认?因是赧然道:“我不过随手搭配了,哪里有旁的意思?偏你要来曲解。”
李惟俭笑着颔首:“原是我误会了……误会便误会了,许久不见妹妹,我这心下挂念的紧。”
黛玉便不言语了,只偷眼打量李惟俭,面上似嗔似喜。李惟俭返身将窗子关了,又将椅子挪开,拢了黛玉肩头让其落座,自己则一偏腿坐在的书案上。
李惟俭居高临下,一搭眼便瞥见了那两团萤柔,当即心下就是一热,黛玉当即捧心嗔看过来。
李惟俭道:“要不,妹妹坐上头,我坐椅子?”
黛玉起身没言语,拉开椅子,干脆跳上桌案,与李惟俭一并坐了。
黛玉便道:“你今儿怎么过的?”
李惟俭便道:“倒是热闹了一场,编了五彩线,弄了两条小舟,与晴雯她们就在家中赛了回龙舟,又弄了几张软弓,闹着射了回粉团。”
所谓射粉团,便是将粽子悬挂了,用软弓十步开外攒射,射不中者,饮酒;若全中,与座诸人一并饮酒。
又道:“是了,香菱还凑趣做了一首诗,我瞧着不错,待回头儿让她说与你这个师父听。”
黛玉笑道:“好热闹啊,可惜这边厢淡淡的,也没什么意趣。”
李惟俭便趁机扯了她的手,低声道:“待过两年妹妹过来,咱们也一道儿热闹热闹。”
黛玉便偏过头去不言语,她身量还不足,因是一对金莲离地半尺有余,先前还只是并拢了不动,这会子却慢悠悠来回踢腾起来。
好半晌,黛玉才道:“你特意换了身黑衣裳?”
李惟俭挠头道:“别提了,那秦嫂子说,上回有婆子起夜,遥遥瞧见个白影,唬得以为闹了鬼,好些天没敢留在园子里。这还好是婆子,倘若换做旁的姑娘,真要吓出个好歹的,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黛玉眨眨眼,顿时掩口咯咯咯笑个不停,想着李惟俭上次一身月白衣裳,竟吓得婆子不敢来园子里,便愈发止不住笑。
待笑过了,许是舒缓了心绪,黛玉这会子心下满是雀跃,却再没了羞赧。只寻着李惟俭说了这几日情形,临了才道:“是了,太太身边儿的金钏儿被撵出了府去。”
李惟俭闻言一怔,隐约想起这桩事来,明知故问道:“这回又因为什么?”
黛玉略略撇嘴,鄙夷道:“还不是那人?招惹了金钏儿,刚巧被太太撞见,他倒是一溜烟的跑了,独留下金钏儿受过。”
“又是宝玉啊。”
黛玉便蹙眉道:“前几年还觉得他是个不俗的,也不知为何,这二年瞧着愈发让人不爽利。但凡他认个错、道个恼,再开口讨了金钏儿,又何至于有这回事儿?”顿了顿,又道:“是了,金钏儿好似是家生子,这被撵出去,往后可怎么过活?”
李惟俭沉吟了下,说道:“妹妹可还记得碧痕?”
黛玉颔首,自是知晓那碧痕原本是宝玉身边的丫鬟,后来……总之被贾母撵出了府去。
李惟俭便道:“去年茜雪休沐时游逛,路过胭脂胡同瞧见了碧痕……”
黛玉骇然,随即沉默不语。
那胭脂胡同乃是京师有名的烟街柳巷,女孩子流落此处哪里还能得了好儿?
黛玉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几次欲言又止。想搭救金钏儿,又不想太过劳烦李惟俭。
李惟俭心思一转,便大抵知晓了其心意,因是便道:“妹妹可是想救下金钏儿?”
黛玉颔首,说道:“金钏儿虽轻浮了些,却也没多大错处。总归是一条人命,你——”
李惟俭颔首,又探手揽过黛玉肩头,让其轻轻依在自己怀里,低声道:“妹妹心思柔软,你既这般说了,那我就想个法子。”
“也不好太过劳烦了……”
“不妨事的。”
“嗯。”黛玉轻轻应下,这才恍然竟靠在了李惟俭怀里,顿时羞得不敢抬头。
书房里逐渐旖旎起来,李惟俭生怕惊走了黛玉,便说道:“此事说来也简单,明儿一早我打发红玉、琇莹知会二嫂子一声就好。”
“二嫂子?凤姐姐?”黛玉纳罕抬首。
李惟俭便悠悠道:“如今太太与二嫂子可是离心离德……面和心不和啊。”当下便略略说了内中情由,听得黛玉惊叹不已。
无怪这府中暗流涌动、波云诡谲,想想此时竟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李惟俭说过情由,又道:“妹妹来日总要管家的,这些庶务总要听一些,免得被人哄骗了去。”
黛玉挑了挑罥烟眉道:“谁说我不知庶务的?”
“好好好,妹妹是知世故而不世故。”
黛玉便嗔着轻轻敲了他一拳,继而又自行贴在其心口。听着那怦然心跳声,只恨那夜色太短暂,若是一直这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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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是五月初六,一早儿得了李惟俭的吩咐,红玉便领着琇莹自后头园子到了荣国府。
路上琇莹迷糊着道:“好端端的,老爷教我这法子作甚?救人还要嘴对嘴的吹气……你说是不是要渡过去一些阳气啊?”
红玉白了其一眼,道:“偏你多心,四爷还能害了你不成?”
琇莹顿时一拨浪脑袋:“那肯定不会。”
昨儿是琇莹值夜,因着白日里饮多了酒,与李惟俭胡天胡地一番,方才上更就沉沉睡去。一早儿起来,李惟俭也没与她放对,只是捉了她非要教她如何救溺水之人……真真儿是古怪。
胡乱思忖着,转眼便到了凤姐儿院儿。
小丫鬟丰儿瞧见了,知道二奶奶最喜红玉,便扯着其往里走。到得里间,这会子王熙凤正在用早点,瞧见红玉就笑道:“怎么这会子就过来了,可是有事儿?”
红玉笑道:“可是有事儿求二奶奶呢。”说话间瞥了眼丰儿。
上次王济仁瞧过,王熙凤便与贾琏分房睡了。年纪总不好一直拘着贾琏,让其寻小厮出火,便打发了平儿去伺候。因是此时房中只留了几个小丫鬟。
王熙凤闻弦知雅意,吩咐道:“红玉来的这般早,料想也没怎么吃过,去取了筷子来,再给红玉去厨房要一份早点。”
丫鬟应下,紧忙退出房去。
红玉便凑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王熙凤听罢心下纳罕,道:“金钏儿?”
红玉便压低声音道:“二奶奶不能只惦记眼前这些杂事儿,那金钏儿可有个妹妹玉钏儿还在太太房里。再有,白瞻可是太太的陪房。”
王熙凤此时与王夫人面和心不和,都各有打算。听闻此言顿时眼前一亮,是了!有玉钏儿在,十次里有一次通风报信,自己就算是得了好儿!再有那白瞻虽不显山不漏水的,却也是府中买办,卖他个好儿,来日定然有用。
想明此节,王熙凤笑着探手戳了下红玉脑门:“鬼丫头,就你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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