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阴月走进来时,叶无名坐在案前,并没有看她,而是继续看着手中的古籍,他看得很慢,眼神平静,仿佛那日被强行“借”走天命气运、跌落尘埃的剧痛与愤怒,都已被磨平,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
房门无声滑开到最大,光影微动。
赢阴月缓缓走到了叶无名对面,很自然地跪坐于蒲团上,如同老友对谈,而非帝王面见囚徒。
现在的叶无名,确实就是囚徒。
叶无名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竹简,只是抬眼,目光与她平静对视。
没有怨恨,没有激动,也没有虚伪的恭敬,就像是房间里多了一件家具。
“住得可还习惯?”
赢阴月率先开口,声音如同清泉击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书可读,有静可修,很好。”
叶无名回答,语气同样平淡。他说的似是实话,此处虽为变相软禁,但环境清幽,无人打扰,确实适合现在的他。
赢阴月看着他,没有说话。
叶无名也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窗外星云流转的微弱光晕,在室内投下变幻的影子。
“你的气运,助帝国击退了神羽......”
赢阴月缓缓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而非炫耀或愧疚,“也助我……坐稳了这个位置。”
“帝座”二字,她未提,但彼此心知。
没有叶无名的天命气运与天命命格,还有他的信任,她是不可能更进一步的。
“嗯。”
叶无名应了一声,笑道:“物尽其用,在你手中,比在我这个‘落魄者’手中,更能发挥作用。”
赢阴月看着他这副近乎“枯槁”的平静,眼神深处有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敛去。
很快,场中又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过了一会。
“你恨我吗?”
她注视着叶无名,问得直接。
叶无名这次终于放下了古籍,手指轻轻摩挲着简牍边缘,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赢阴月看着他,等待着回答。
“恨?”
叶无名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笑道:“阴月姑娘,你觉得重要吗?”
赢阴月注视着他,不说话。
叶无名看着赢阴月,眼神空洞却又仿佛洞悉一切,他脸上泛起一抹玩味笑容,“你只是在怕,我的气运与命格......超出了你的预料,应该说是大大超出了。你觉得不正常,你已经感受到未知因果,你越强,感知未来因果的能力就越清晰,但你无法窥视我与你之间这份因果的结果......”
说到这,他微微一笑,“现在,你有些许慌了。你不杀我,不是不想杀我,而是因为有那份未知因果,你有顾忌。”
赢阴月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也没有反驳。
叶无名笑容依旧,语气平静,“当然,我明白,你顾忌的并不是我这个人,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赢阴月默然。
叶无名这种剥离了所有情绪、只余冰冷事实的态度,比愤怒的控诉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的道……还在吗?”
她换了个问题。
“道?”
叶无名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笑道:“你说‘真理之道’?”
赢阴月点头。
叶无名看着赢阴月,“当然在,一直都在,我叶无名,对好的人,永远都会讲道理,我也永远都不会欺良善之人。”
赢阴月注视着他双眼,“那对恶的人呢?”
叶无名微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是苦慈。”
赢阴月黛眉微蹙。
她不认识苦慈,自然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但她懂叶无名的想法、真实的想法。
自己抢了人家东西,人家还要以德报怨自己?
不可能的!
“帝国可以补偿你。”
赢阴月说道,这是她今日前来的另一个目的,“资源、秘法、新的身份……甚至,如果你愿意,可以成为帝师,真正的帝师,而非名义上的。”
“补偿?”
叶无名轻轻摇头,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太有趣的笑话,“用从猎物身上榨取的血肉,去安抚猎物吗?不必了,殿下。我留在这里看书,就很好。至于帝师……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可以教给一位天命女帝的呢?”
他的拒绝平静而彻底。
赢阴月知道,任何物质或权势的许诺,对此刻的叶无名而言都毫无意义,他失去的,是无法用这些衡量的东西。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那还好,而她真正怕的是别的......
她怕的是叶无名有后手,还有那未知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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