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剑摸摸鼻子。觉出了气氛之尴尬,也体会到自己有责任打破尴尬,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嗔怪毓笙和蝶笑花两个:“你们啊,真不懂事!”
完全是长兄责怪幼年弟妹的口气。
他的手先指向蝶笑花额角:“你!半夜三更,荒郊野邻。就这么条船,就这么两个小孩子服侍你。点着灯、拉着琴,怎么得了?你怕强盗不来劫你是不是?!”
名花倾国,泊船荒郊,燃灯求欢,这确实是诱人犯罪的架式。
云剑继续对着林代:“妹子你——”
林代实也倦了,手肘支着船舷,螓靠在手臂上,那么点儿委屈、那么点儿恃宠而娇,鼻腔里若有似无漫然一声:“嗯?”像在乖乖聆训、又像顶嘴,顶也顶得娇软,似新出壳的小鸟雏黄绒绒的脑袋,叫人怎么气得起来?
云剑训不下去。
蝶笑花掩袖“嗤”一声笑。
那笑声似为讨美人欢喜而手撕开的丝帛,偏是手又柔、帛又软,还没听得真,已经掩了去,叫人无可奈何。
云剑左右是这样两个绝色的纤美人儿,偏又都是妖孽的气韵、玲珑七窍的心思,轻一句不得、重一句不得,叫他冲天剑意,至此也化为泥滩里胶了浅的船儿,进退无力,只有朝邱嬷嬷深作一揖,苦笑求情:“嬷嬷,这样晚,路又难走,怎么能叫姑娘来呢?”
邱嬷嬷也诉苦:“二公子,你又到这里来做什么?这、这——”睨着蝶笑花,实在说不出话来。
猛听一阵声响。
如狂风折枝,然而狂风哪有这般粗笨!
如猛兽践林,然而猛兽建有这般狡恶!
当中还夹杂着些鬼哭魔笑,然而鬼魔又哪有这样容易降临人间!
这来的,是绿林的狂风、江湖的兽,是打家劫舍的魔与鬼!
云剑、邱慧天挺身而出御敌,蝶笑花伸纤手,拨开舷窗缝,将云剑英姿看在眼里,轻声道:“我若是真正的老板,此时得叫一声‘赏’,叫人撮十簸银钱撒上台去!”
音质如雪花轻轻敲落在凝冰的鸳鸯瓦上。
林代听着,但没有作答。
一个好人家的规矩女儿,不应该和一个戏子对答。
——一个好人家的规矩女儿,根本不应该和一个戏子挤在一个舱里。
林代本质上不算什么“规矩女儿”,但来这么久了,也总学会装装样。何况她又懒,不说话总是省力气的。她索性往船舱上一靠,望着这绝世伶人。这么近的距离,看见他的侧脸线条衬着古朴的舷窗。真美呵!前一代最引人唏嘘怀念的明星艺人也不过如此。这一代?林代这一代已经没有这样文质彬彬的美男子了。一切细节,额前垂挂下来的青丝也美、扎起缕的素绣丝带也美,太消瘦的耳垂与下颌线条也美,素文青质的衣领也美。他的眼睛呢?林代终于暗叹着掉开了视线,没再凝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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