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如舟站起身来,同样恭敬的朝着姜白石行礼,继而转身离去。
姜白石起身亲自去找了府中的老厨子,又让他准备上一桌好饭菜。
他又从自家房中,拿出棋盘来摆在桌案上,静静等候。
夜晚悄然而至,天上突然亮起星光,那些星光渐渐凝聚转化作一道人影。
人影自天上而来,落在太玄京青云街上,敲响了姜白石府上的房门。
姜白石亲自前去开门,来人乃是一位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年龄,面色苍白,眼神却十分漆黑、深邃,隐隐约约间其中又好像有星光翻涌,便如同蕴含着一座银河。
姜白石看到来人,脸上泛起由衷的笑容来,他请那少年进府入座,二人默不作声饮茶,大约又过去半个时辰。
青云街上又来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乃是天地间的元气凝聚而成,其中夹杂着点点黑色的云雾,显得颇为厚重。
人影同样敲门,同样入府入座,这才不再那般模糊,显现出五官来。
来人消瘦,眼神阴骜,嘴唇白薄,眉心有一处奴字烙印。
唯有北秦,有这种烙印之法,会给奴籍烙上烙印,以便区分管理。
有此烙印,修为却如此高绝的北秦人物,不过只有一人,那便是大秦国师韩辛台!
韩辛台以及那自天而来的少年坐在棋盘前对弈。
姜白石就在旁边看着,时间匆忙过去三个时辰。
那少年突然大笑一声,先是指了指韩辛台,又指了指姜白石:「人间棋甲姜白石,还有黑龙台上对弈第一人韩辛台也不过如此,尽输於我手!」
他话语至此,便站起身来,踏空而去。
直至这少年走上云端,又转过身来,低头俯视着当今天下地位极其崇高的二人,道:「今日对弈颇为过瘾,明日还请二位登上天阙,就在我那天阙中,与我对弈一局!」
少年说完就此离开了。
韩辛台终於来得及看姜白石一眼,不过一眼,这位看似极为阴损刻薄的大秦国师忽然嚎大哭。
姜白石同样朝他摆手,韩辛台大哭离去。
此时的桌案前,又只剩下姜白石一人。
姜白石却怡然自得,脸上的笑容越发盛了。
他饮尽了白天喝剩的二两酒,背起双手来到白牛前。
白牛没了慕容垂照料,似乎有些瘦了,他的牛毛却显得越发浓密、越发亮了姜白石不过夜间寒冷,就在白牛身旁盘坐下来,他抚摸着白牛的牛头,微笑道:「等我走後,你也莫要待在这太玄京了,太玄京中那道人、和尚你良久,等我一走他们就要将你剥皮吃肉,又将你的牛角炼成宝物。
对你而言天下之大其实尽可去的,你若想念慕容垂就去寻他,你若是想念十二先生,也可去寻他。
只是鹿潭已然不在了,如今灵潮将来,莫要再如之前那般游荡於天地三百年,你能安然度过两个灵潮,却不一定能够度过第三个。」
白牛轻了一声,好像是在回应姜白石。
姜白石脸上带的笑,又喂了白牛揉牛腿:「还记得我为奴时,只是带你出府吃草运水,走到半道你总会偷懒不走,府中的管家知道此事,就与我说你是头倔牛,你偷懒不走莫要强拉,因为其他人拉过无数次,也曾用鞭子抽你,却无济於事。」
「那时我便十分感激你,正因为你半道不走,我每日才有许多读书的时间,
才能在脱去奴籍之後,就拜入邯郸先生门下,就此彻底成为一位读书人。」
「不过,有时候你也颇令我生气,你可还记得那周家的小姐,周家小姐对我有意,我带着你穿过竹林想要赴约,走到半路你又不走了,任凭我如何哀求也无济於事,我本想叫你留在竹林中,赴约之後再来找你,可走了十几步,又怕你被别人牵走,无奈之下失了周家小姐的约。
若不是你,我也不至於独身这般多年岁,周家小姐那般的良人自那之後,我再也不曾遇到。」」
白牛摇头晃脑,似乎有些生气,彷佛是在与姜白石说,那周家小姐并非是你的良人。
姜白石也不反驳,仍然低声与百牛说着许多事,那些事情发生的年代太过久远,可姜白石却清晰的记得。
他记得自己捱过的每一顿毒打,记得自己在邯郸先生门下如何受人欺辱,也记得三十岁那年初中进士时的欣喜,也记得因为避讳礼制,被皇榜除名时的惶恐与愤薄。
时间悠然而逝,已经一百余年了。
他与白牛相待一百余年,过往的许多夜晚也如今夜。
姜白石说了好一阵,不知何时又背靠着白牛睡着了。
白牛身上散发着微光,就好像一床被子包裹着姜白石。
姜白石这般年老,却文像一位婴儿一般酣睡於此。
时值初冬,立冬之夜,太玄京从没下过雪。
可这一日朝阳未升,天上就已经下起雪来。
这是一场大雪,即便放在深冬,也是一场大雪。
可奇怪的是天上并无乌云,太阳昇起来之後也并未潜伏在云後,反而照出阳光,落在大地上。
数日来的阴天空突然间变得明亮起来,愁云扫尽,天空变得澄澈见底,
障也无姜白石醒了过来,拍了拍白牛的牛角。
平日里只顾着睡觉的白牛终於站起身来,他用牛角蹭了蹭姜白石的衣角,姜白石脱去了白牛上的缰绳,白牛至此毫无拘束。
「去吧,记住了,莫要留在太玄京。」」
姜白石放白牛离开,白牛一步三回首,最终出了首辅府,离开了青云街。
姜白石则回了主屋中,换上一身华贵的官服。
那官服上绣着仙鹤,也绣着云雾缭绕的高山。
仙鹤游於高山---这样的官服整个大伏只有这一件,乃是姜白石自己亲自绘画,又交给礼部司衣府制作。
在灵潮之前的二十载,姜白石每次上朝都会穿上这一件官服。
後来,灵潮十载之後,姜白石再也没有穿过这件鹤袍,直至今日。
穿了官服的姜白石站在院中,他望向太玄宫方向行礼,太玄宫中似乎也有人向他行礼下一瞬间,天上云雾累积,进而化作一架登天之梯,梯子尽头乃是一座天。
天阙上,那面色苍白的少年正背负双手等他。
姜白石朝前迈出几步,将要踏在那云梯上。
却不知这老人又起了什麽兴趣,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笑容来,继而摇了摇
「天下修土,都想要元神纯阳,体魄如天上玉阙,只是不知修行有成究竟又如何?」
姜白石自言自语。
下一瞬间,他脑海中凝聚出神宫,其中元神越发凝练,就此化真,紧接着姜白石元神出窍,在这烈日与大雪下,一步一步踏上天空。
他踏出第一步,那元神眉心中神火灼灼燃烧起来,当他踏出第二步,九朵神火已凝为一体。
当他踏出第三步,人间四颗帝星高照,五颗元星熠熠生辉-———
姜白石元神就这般一步一步踏前而行,他走向天穹,天上照起雷光。
难以想象的天地雷霆凝聚,落在他的元神上,
可他的元神却似乎无比的凝练、无比的厚重、无比的坚固。
每一道天地雷霆落在姜白石的元神上,他的元神便越强一分。
直至九道雷霆落下,姜白石已然站在天阙上。
那面色苍白的少年也为之惊异,直至姜白石坐在那天阙之上,韩辛台神念也就此前来。
这一次,与那苍白少年对弈的乃是姜白石。
姜白石执白棋落子,却极其嚣张地落在天元处。
天阙上的少年皱起眉头,又惊讶於姜白石的失礼,他与姜白石对弈五十载,
姜白石从未这般。
此时的姜白石,却不曾看那棋盘,反而看向人间。
人间纷扰,人间繁盛,人间美好,人间凄苦-—-自今日开始,再与他无关。
陆景站在青云街姜白石府前,他正要敲门,却又发现房门已开。
一身白衣的陆景有些异,进而走入其中—··
然後他便看到姜白石府上空无一人,唯有一棵大树不知何时屹立在院中,大树繁茂,树上结了一枚果实。
陆景瞳孔猛然缩小。
因为那一枚果实,是一枚道果。
自上一次灵潮之後,天下又结出了一枚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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