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卒长窃笑着说：“家里人说话不算数，得问村上人。”

曹伍长的刀尖对着女人们问：“她超过五十了吗？”

“超过了。”女人们声音不高，也不齐，还有些颤抖，但都说话了。

曹伍长遗憾地吐了一口唾沫，扫视了一下场上的女人，走到何飞虎大老婆梅秀面前，刀尖指着她有一个褐色斑点的鼻子，趾高气扬地说：“把肩膀露出来！”

何飞虎赶紧说：“她是我老婆，五十一了。”

“混蛋！家里人证明没用！要别人说。”曹伍长厉声说。

何飞虎胆怯地说：“那你问别人。”

“你们说，她是五十一了吗？”曹伍长朝女人们晃晃大刀，就像先生挥舞教鞭向学生提问。

阳光照着大刀，大刀的的反光跳到女人的脸上，又跳到了树干上，女人们害怕大刀，更害怕受侮辱，一个个低下头，都不做声。

梅秀平时盛气凌人，对人又抠，穷人家想从她家借一文钱、一升米都难于上青天，这会儿谁都不肯帮她说话，急得何飞虎要跳脚，对女人们说：“求求你们，说句公道话吧。”

蒋康站在女人们身后，没法向女人们示意，便大声说：“我证明，她是五十一了。”

何飞虎用感激的眼神看了蒋康一眼，同时庆幸自己没让二老婆齐月来，花容月貌的齐月来了那还得了，在这些当兵的眼里，老母猪都賽西施。

白毛卒长看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蒋康，大声呵斥：“没让你证明，闭上你的臭嘴！曹伍长，她不脱就动手，再来几个人帮帮忙！”

年轻的士兵对这个事情很来劲，一下有五个士兵自告奋勇上来，有抓胳膊的，有揪头发的，有扯衣服的，没几下就把梅秀外面的蓝布褂子扯掉，露出了里面的红布背心。

那是她出嫁时的陪嫁，据她母亲说，这红背心曾拿到常州天宁寺，请住持闵来大和尚开过光，有消灾避难的功能。

她生大儿子大金时，肚子疼得死去活来，一天没生下来，后来想到红背心，穿上后半个时辰，孩子就“呱呱”落地了。

生第二个孩子有了经验，肚子一疼就穿上红背心，结果只用了半个小时便生了，如拉泡屎一般。

今日，听说长毛来了，她没拿金银细软，没东躲西藏，只是赶紧穿上了红裤头红背心。此时，红背心似乎失灵了，曹伍长抓住领口往下一拉，没太用力，便“哧拉”一声撕到了底，顿时袒胸露背，白白的身体一览无余。

梅秀从没在这么多男人面前袒胸露背，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不知所措，她没有赶紧穿衣服，只是傻傻地看着太平军士兵，又看看两边的村上人，似乎不认识似的。一瞬间，她精神崩溃了，先是“嗤嗤”冷笑几声，接着“哈哈”大笑着冲出人群。

她光着上身，只穿着红布裤头，往小沟塘南边跑，边跑边喊：“我好看吧！我好看吧！我，哈哈哈……”

她跑到大塘桥边站住了，看着河中间的圆土墩，放声唱起家乡小曲：“我老家青龙山——”村上人听到了，有的掩嘴笑，有的唏嘘叹息。

梅秀的老家是青龙山，她爱对人说老家青龙山的故事，村上许多人都听她说过，有的人听了不止多少遍，都耳熟能详了，有时她刚要开口讲，有人便抢先说：“很早很早以前，天大旱——”众人便笑，她也笑。

有人寻她开心，仍要她再讲，她并不在意，仍一本正经一字不差地说：“很早很早以前，天大旱，九九八十一天没有下雨，田里庄稼枯死。老百姓缺水没法生活，直叹怨气，气冲霄汉，一下惊动了上天。玉皇大帝得知旱情，大发慈悲，派南海青龙下凡，下一寸零三分的雨。

青龙接旨，在天行云布雨，雨下完后，地皮刚刚潮湿，一寸零三分的雨不解决问题。青龙想，救人救到底，又多下了一倍的雨，旱情得以缓解。

青龙自作主张多下雨，玉皇大帝知道了，帝颜大怒，罚青龙下凡三年，叫白龙看管，期满再回天界。

青龙下凡后，变成青衣小伙子，开荒种地，勤恳劳作。有了余粮，便接济乡亲，大家都喜欢他。白龙下凡后变成白衣青年，他好吃懒做，还偷鸡摸狗，调戏妇女，祸害百姓。

青龙劝他不听，二人打了起来，打了三天三夜，打得天昏地暗，白龙被打得粉身碎骨，变成一个小土堆。青龙也累得筋疲力尽有气无力，再也飞不动，坠地而亡。死后变成了一座山，有五亩地大，树木葱茏，人们为了纪念他，叫那山为青龙山。”

符沙山母亲是个身材矮且驼背的老太婆，她低声说：“光着还不害臊，梅秀疯了。”

蒋康对何飞虎说：“老何，还不把你老婆送回家？”

何飞虎刚要走去，被二司马邵均晃一晃大刀，厉声喝住了：“不许去！”

何飞虎又心惊肉跳地退到人群中，眼巴巴地看着老婆光着上身往大塘南边跑去，跑出好远，仍听得见她唱的家乡小曲：“我老家青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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