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一愣,用手摸摸妻子的额头,笑着说:“你没发烧吧,说什么胡话。”
妻子坐起来,一本正经地说:“真的,不是胡话。”
“我们现在忙得四脚朝天,也就是个温饱,菜地两亩,再忙,也多不了几个钱。”
“我想了一个增加收入的路子,我们养几条猪,刚好用摘下的菜帮菜叶当饲料,猪粪可以做菜地的肥料,一举两得。”
“我们没有猪屋,猪养在哪里?”
“我想好了,我们没必要住三间,我们住两间,空出一间养猪。”
“猪养在屋里多臭啊。”
“没有猪粪臭,哪来饭菜香。”
“那臭味真不好闻,我闻不惯那臭味。”
“种田人哪有那么娇气,有地方住就行了。再说,时间不长,等三间砖瓦房盖起来,我们就搬家了,这三间茅草屋就全养猪,这一两年,你就忍忍吧。”
安男想好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头。她和丈夫搬空西屋做猪圈,上街买了五头小猪养了起来。
开头几个月,卖菜剩下的菜帮菜叶还够吃,猪长到七八十斤后,食量大增,剩菜已不够吃。安男只好另辟蹊径,拿起两根长竹竿,挑起两个挑箕到河边打猪草。
自从打猪草开始,安男的活增了不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根本干不完。活多时间不够,她就减少睡觉时间,每天晚上忙到伸手不见五指,才回家,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两个月下来,她又瘦许多,体重不到八十斤。然而,她一点不觉得苦,她挑着满满一担猪草回家时,总觉得挑箕里是砖是瓦,她总是一脸的汗水,一脸的微笑和满足。
丈夫看着日渐消瘦的妻子,心疼地说:“你太辛苦了,起得太早,睡得太晚了。”
“要想富,两头乌,躺在床上怎么发财。”
“发财得慢慢来,盖三间砖瓦房,也不用急,早盖早住,晚盖晚住。我现在也习惯了,没有臭味,还睡不香了。”
“不能慢慢来,孩子大了,花钱的地方就多了,要上学堂,要娶媳妇,还要生孩子。”
安男知道盖房和孩子上学要花不少钱,必须千方百计多挣钱,想方设法积累每一点有用之物。她卖完菜,剩下的菜帮菜叶,还有别的摊贩遗留的菜帮菜叶,她都装筐挑回喂猪。别的人是重担去,空担回,她来去都是沉甸甸的担子,来去路上,她的瘦腰都被重担压得弯弯的,像被狂风暴雨压弯的苦楝树。
她在外面打猪草,看见一块断砖,一片破瓦,一段木头,她都要捡回家,堆放在土坯墙下。她知道,每捡到一砖,就可以少买一砖。每捡到一瓦,就可以少买一瓦。
钱要多挣,钱还要少花,才能脱贫致富,她身体力行自己的理念。
安男的菜摊在饭店和南货店之间,可以看到南货店里的糖果糕点,可以闻到饭店烧饼油条的香味,可她从未进过饭店,从未买过糖果糕点。饿了,她拿起断了的黄瓜,用衣袖撸一下毛刺,放进嘴里嚼嚼充饥。渴了,她用手捧一点河水,既解渴,又洗脸。她自己不花钱,也舍不得给孩子花钱,一家人一年到头吃山芋大麦粥。
过年过节,她带孩子去外婆家,儿子把米饭馄饨当成不同的大麦粥,把馅饼烙饼糍粑烧饼油条当成不同的山芋。回家路上,儿子对母亲说:“外婆家的大麦粥好喝,外婆家的山芋好吃。”
安男听了心酸,眼含泪水告诉儿子:“不是所有用手拿着吃的都是山芋……”
安男打了两个月的猪草,离村子近的河塘里的猪草不多了,要走三四里路,才能找到水草丰茂的河塘。
这天上午,安男挑着挑箕扛着两根长竹竿,到四里外的牛头河去打猪草。河水清澈,一尺多长形似韭菜的猪草,随着水浪在水中左右摇曳。安男看那水草,像看到水灵鲜嫩的蔬菜一样高兴。
她放下挑箕,双手握着长竹竿,走到河埂边,将两根长竹竿伸向水草中部,像筷子夹菜一样紧紧夹住,再翻转竹竿,将水草卷起绕在竹竿上。水草太丰茂了,根扎得太深了,水草在竹竿上绕了几层,还有根在泥里。
安男用力往上拉,但是拉不动,她舍不得松开,不想减少些水草重卷,她身体往后仰,脚使劲往前蹬,想借助身体的分量和双脚前蹬的力量,把水草连根拔起。由于用力过猛,脚下一块岸埂踩裂下塌,那块岸埂掉入水中,安男也跟着掉入水中。她不会游泳,挣扎了几下,便沉入水底。等她再浮上水面时,她黑瘦的脸已泡得发白。
陈蓉和家人得到安男的死讯,前往双桥村。他们都忘了路了,多走了半小时,前一次是安男结婚的时候去的她家。这中间,家人好几次说去她家看看,安男都推辞了,她说家里是茅草房,等我盖了砖瓦房,再请你们去。
这话还在耳边,安男已经不在,陈蓉很是悲伤,安男人猪同屋,以及家徒四壁的贫穷状况让她惊讶悲痛。安男每次回家,每次说起自己的生活状况时,总是笑嘻嘻地报喜不报忧,总说有钱,什么也不缺,总是不要家里给的钱。
陈蓉好几次把钱塞在安男不知道的地方,可是下次回来,她就带回来了,她说:“我有钱,缺钱再说。”
可她从来不开口,连家里给的旧衣物也不要,好像她真是很有钱。
陈蓉含着眼泪说:“她这个人在家倔,没想到嫁人后更倔。她只要说句话,帮她盖三间砖瓦房是很容易的事,可她就是不开口,就要一个人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地干,哎……”
陈蓉哽咽了,泪水扑簌簌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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