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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阿萍去做饭了。
林书友去帮忙。
李追远拿着纸笔,坐在井盖上,写写画画。
有姓李的在,赵毅也懒得动那脑子,往轮椅上一缩,眯着眼晒起了太阳。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阿萍和林书友的说笑声。
其实,多接触接触,倒也不怪阿友到现在都没察觉到阿萍的心智。
很多人老了后,就会变得跟老小孩儿一样。
阿萍这个年纪,愿意和年轻人说说笑笑,再搭配其精致利索的打扮,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在向下兼容,很有智慧。
饭做好了,家常菜,谈不上多丰盛,但色香味俱全,米饭多蒸了些。
李追远在旁边坐下,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赵毅把身子朝少年这边侧了侧,问道:「都设计好了吧?」
李追远:「设计什么。」
赵毅:「我看你刚刚坐那里,下笔如有神的样子,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
李追远:「在全面系统地拿到金家人镇压黑蛟皮的方法前,没办法做提前设计。」
赵毅:「我不信。」
这个活儿确实很难,但赵毅觉得自己也能胜任,所以不相信少年没办法。
李追远:「如果仅仅是取走蛟皮和残灵的话,那确实不难。」
赵毅:「那还是难点吧,悠着点,慢慢来,我不急。」
李追远将碗里米饭吃完,给自己留了半碗汤,端起来,慢慢喝着。
赵毅吃得少,放筷子是最早的,这会儿双手交叠于腹前,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
「小远哥,辛苦你了,思虑周全点,这家子不容易。」
李追远不置可否。
随即,赵毅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你刚刚坐那井盖上是在干嘛?」
李追远:「画画。」
赵毅摊了摊手:「好吧。」
阿萍帮林书友又添了满满一大碗饭,然后从厨房里端出一个木托盘,上面摆着一碗药和一碗粥。
粥上有两筷子中午的小菜,量很少,只为尝个味道。
左手端着托盘,进厅屋后,右手提着一个木桶,桶里有半桶水,桶边挂着两条毛巾。
林书友将桌上的饭菜清了个底,吃完后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道:
「啊—.好饱。」
赵毅:「去,洗碗。」
「好嘞。」
林书友把碗筷收起,进厨房洗碗。
在院子里又坐了一会儿,李追远起身,拿着一沓纸进了屋。
老人已经缓了过来。
阿萍给老人喂了饭与药后,又帮老人擦拭好身体,现在正整理着床铺。
做这些时,阿萍脸上带着笑意。
她每天得自己做酥糖、去卖、去买菜、打扫屋子院子,还得照顾老人。
她不觉得自己过得苦,她很开心。
小时候因为自己爱吃桂花酥糖,金兴山就亲自做给她吃;自己尿床的习惯,维系了很久,金兴山每次都是笑着帮她清理、换床褥、洗被子。
她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并不多,只觉得以前金兴山这么对待自己,自己现在这么对待他,
是天经地义,哪怕她的年纪也已经很大了。
李追远走到床边,老人眼睛睁着,看着少年。
等阿萍离开卧室后,老人以丝线撑着身体,坐起。
少年将画放在老人面前,老人用颤抖的手,将画一张张翻开。
画的有刘金霞、李菊香和李翠翠,除了人物正面肖像外,还搭配了一些场景。
比如李菊香坐在坝子上择菜,比如翠翠在田间小路上开心地转圈,比如刘金霞与另外三个老太太坐一起,打长牌。
李追远刻意凸显了刘金霞在牌桌上的性格,她是个强势的,除了对柳玉梅时,她是温顺的霞侯妹妹,对其她人时,那可是气势如虹。
画上刻意描绘出了刘金霞起脚,把身子凑到花婆子面前,拨点着她花婆子面前的牌帮她重新算番的场面。
花婆子气不过,觉得自己不可能算错,坐在那里撑着腰,气鼓鼓地回瞪刘金霞。
「呵呵—.呵呵—.呵呵—·
琴弦那里发出笑声。
子女再大,在父母眼里,都是小孩子。
画中的刘金霞虽然已是做奶奶的人了,但在金兴山眼里,就是个和小伙伴玩游戏较真的孩子。
接下来的一幅画,让老人愣住了。
画中的刘金霞坐在一张桌子后,神情肃穆;桌上摆着罗盘、算册、符纸,身后还挂着各种法纹条幅。
普通人对鬼神之说往往极为好奇,可一旦身处玄门,品尝到禁忌的后果后,才会意识到这里面到底有多恐怖。
老人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走上这条路。
李追远:「做这个来钱快,收入高,你放心,她都不能算是入了门,就算是给人通灵瞧病,也会反复叮瞩客人还得继续去医院继续吃药。」
老人点了点头。
翻到最后一幅。
画中场景应该是在农村平房的厨房里,门板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刘金霞手持毛笔坐在小男孩身边,一边画符一边念咒。
少年身上绑着一根线,另一端系在李菊香身上,而李菊香正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老人沉默了许久。
他没问,这个画中的小男孩就是眼前的少年,而是眼眶泛红道:
「阴魂不散!」
靠命硬去转移邪,这算是刘金霞母女俩的压箱底手段。
正常客人,除非开出无法拒绝的价格,否则母女俩也不会干。
当初刘金霞以这种方式,帮李追远转了邪,那是看在李维汉照顾过她们母女的面子上。
这种命硬,确实来自于祖传,金家人的命格本就特殊;但除此之外,这「传承」里,还混合了来自黑蛟的诅咒。
金兴山以为把女儿送出去了,就能庇护女儿平安,他的想法其实没有错,也的确是实现了。
但黑蛟的诅咒不是那么容易逃掉的,尤其是这黑蛟皮重新诞生出残灵后,对金家人充斥着恨意。
伴随着金兴山对其镇压得越来越有心无力,它越来越凝实,报复也就越来越重。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命硬,但刘金霞、李菊香和翠翠之间,却有着明显的递进。
李追远开口道:「把你金家如何镇压这黑蛟皮的方法,完整地告诉我,我来彻底解决这件事。」
老人先前对李追远与赵毅一直有着提防心,尤其是在李追远将话题牵扯到他后代时,老人本能地开始装傻。
江湖上类似的事,简直不要太多,有时候某个家族因自身血脉或者命格的特性,遭致打压针对,最后全家包括未来后代都沦为器具用途,亦屡见不鲜。
不过,在少年将这些画交给他看后,老人最后一点疑虑也被打消了。
他现在是彻底相信,少年与自己女儿一家有旧。
老人:「没有书籍文字记载了,原本是有的,但都被我亲自销毁了。」
李追远:「你口述就行。」
老人:「那我尽量说慢点,有不理解的地方,你尽可——」
李追远:「请尽可能说快点。」
老人:「额——好。」
接下来,老人开始讲述金家人镇压黑蛟皮的方法与历史。
与李追远先前所猜想的一致,金家人本就有着一种特殊命格,可以说,是天生吃玄门这碗饭的当初赵无恙,或许也是看中了金家先祖这一点。
而金家人历史上对黑蛟皮的镇压,就是以自己命格为媒介,强行中和去黑蛟皮上残留的怨念。
这个方法,很累、很辛苦,更是很痛苦,金家人一直坚持着,直到赵家人取走了锁江楼塔下的赵无恙头颅,失去庇护的金家人继续以这种方式镇压黑蛟皮时,其命格开始被黑蛟污染。
蛟,本身就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那么多关于蛟化龙的传说故事,其实都在说明它在这一阶段的存在尴尬。
相学命理里,所有与「蛟」相关的描述,都有残缺或隐患的意思。
李追远一边听着,一边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这次就不是单纯画画了,而是开始进行设计。
写着写着,少年手中的笔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早期,金家人以自身命格配合专业手段,确实是在消磨蛟皮怨念,但后来,因赵家人搞出的变故,且金家人命格被黑蛟污染后这种镇压,反而变成了一种「祭养」。
可以说,黑蛟皮之所以能诞生出残灵,金家人的催发「功不可没」。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事实真相。
金兴山应该是身处于局中,而且从其爷爷辈父亲辈都是这么下来的,所以并不会察觉到异样。
李追远刚进院子,与这井下黑蛟残灵「打过招呼」后,心里就产生了疑惑。
如果屋里是位强大的存在,那他就算不捆绳索,也能让这残灵规规矩矩的。
可偏偏屋里的金兴山,都已经是这副样子了,如果这黑蛟残灵想要跑,他其实根本就无力去封锁。
这也就意味着,金家人与黑蛟皮之间的关系,从早期的单方面镇压者,变成了喂养者。
诚然,客观上,这也是一种「镇压方法」,像是割肉饲虎,让黑蛟残灵继续留在这儿,不至于去危害普通人。
但黑蛟残灵也是在为自己的未来着想,眼瞅着金兴山快油尽灯枯了,它得主动去找寻新的金家人。
刘金霞、李菊香以及翠翠,就是残灵为自己早就预备好的未来饲养员。
老人:「我讲完了,还有哪里需要我—.」
李追远:「好了,我听懂了。」
老人:「我——”
李追远:「剩下的事,交给我做。」
老人还是有些无法适应与少年的这种交流方式,
他倒是乐意将金家传承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少年的,但很多他自己都觉得很难懂的关键点,想要做一下发散和深入讲解,却都被少年要求直接略过。
有一种金家家学,在少年眼里,什么都不是的感觉。
可少年态度虽然偏冷漠,但对自己还是很客气,所以老人也不觉得,少年是在故意讥讽金家绝学。
老人:「你要准备多久你打算怎么做?」
李追远:「下午吧,争取傍晚前把事都搞完。」
老人:
「......
李追远:「它既然把你金家当———.”
少年顿了顿,换了个方式:
「既然发现了其中规律与本质,那我就打算用最直接的方法去将它解决。」
老人:「切莫————·冲动。」
李追远:「帮你是应该的,这也是我这次来九江要做的事之一;但帮你的女儿,是我愿意做的,为了她们,我也必然要将所有隐患都掐死。
你也看见了,那幅画里,你的女儿和孙女,曾帮了我。」
老人:「这是她——天大的福气,上苍,待我金家不薄。」
忽然间,老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震惊道:
「你的意思是,她,和她的孩子们,也都被——.”
李追远打断了老人的话:「我会解决,很快。」
先前的怀疑在此刻全部不见,老人以丝线拉扯自己脖子,让他尽可能用力地点头。
因为他清楚自己已经有心无力了,如果自己女儿以及她后代,还是没能逃脱与黑蛟牵扯的话,
唯一能帮她们解除灾祸的,就只有面前这位少年了,他必须得信,信这少年肯定能成功。
李追远换了个话题,问道:
「你想见见她么,或者是,见见她们。」
老人眼里瞬间流露出浓郁的期盼,怎么可能不想见,他为了女儿,连祖训都背离了,可以说这么多年,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思念之苦。
好在,他还有个养女,他将对亲生女儿的爱意,全都寄托在了阿萍身上。
爱是相互的,阿萍也是发现老人一直在睹物思人,可能也是察觉到了老人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所以才会偷偷把老人床顶上挂着的那幅画偷偷临募下来,贴到寻人启事栏上。
正常来说,她这种具体信息没有,甚至连联系方式、地址都没留的手画版,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回应,但就是被早上在锁江楼塔下游玩的李追远看见了。
当然了,这种「游玩」自一开始就不是漫无目的,甚至可以说是以功利性催动。
就像昨晚赵毅吃个早酒都能撞到那逃犯一样,李追远今早答应下楼逛景点,也是想着主动点,
接一接这渠水。
虽说一切自有天意,可你若是一味闷在家里,无疑是增加了天意降临给你的难度。
老人:「还是不见了吧。」
李追远:「我说了,这里的事,我会解决好。」
老人:「她都这么大年纪了,都有孙女了,没必要让她知道自己是抱养来的。」
李追远:「她已经知道了。」
这一切,都怪刘金霞那个死前只图自己嘴巴痛快的叔叔。
老人:「那她也没兴趣这么远,来见我吧?」
李追远:「年纪大了,确实更容易看得开,但如果有机会,我想,她也是想来看一看你的。」
老人:「我」
李追远:「即使是你主动让她被拐走的,但不管怎么样,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你很合格。」
老人:「真的—————.可以么?」
李追远:「我可以来安排。」
老人:「谢谢————·谢谢!」
李追远:「待会儿,还得把你抬到院子里一趟。」
老人:「一切我都配合,无论让我做什么,哪怕是我这条已经不值钱的命。」
李追远:「不至于,就算你现在弥留了,我也有办法让你多撑几天,等你见到她再死。」
老人:「真好啊——”
李追远向卧室外走去。
老人:「还未敢问—尊驾身份?」
李追远掀开帘子,出去时回答道:「她邻居。」
赵毅又一次辛苦地,把自己的轮椅推到了厅屋里。
见李追远出来,他马上问道:
「怎么样?
3
李追远:「可以很快解决,涉及的是命格。」
赵毅:「命格,很快解决—姓李的,你是打算用自己的命格和黑蛟对冲?」
李追远:「这不是解决残灵的最好方法么?」
赵毅:「可这法子一不留神,就会让精神意识受损,你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李追远:「给你缝皮时,也要用到这个方法。」
赵毅:「那挺好,你这次正好先试一下手,下次给我缝蛟皮时,就能更游刃有余了。」
李追远:「另外,这样做,顺带还能将蛟皮里残留的怨念一并清理干净,省得到时候扒拉下来再进行处理。」
赵毅:「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洗大肠似的?」
李追远:「原理差不多。」
赵毅:「我喜欢吃带点原味儿的,洗得太干净了,没那个味儿。」
李追远看着赵毅。
赵毅:「你总不至于认为,我会被那东西的怨念所影响吧?」
李追远:「好。」
赵毅:「谢谢。」
李追远:「你闲着也是闲着,帮我联络一下谭文彬,让他想个办法,把刘金霞一家人,安排到这里来,与金兴山见一面。」
赵毅:「不用麻烦谭大伴了。」
李追远:「你能搞定?」
赵毅:「交给我就是了。」
李追远点点头,赵毅对金家人,有着极强的补偿心理。
先前金兴山将自己误认为是刘金霞的孙子,结果赵毅毫不犹豫地认下这个「奶奶」。
李追远:「老田的事,我觉得不大可能成功。」
赵毅:「老田成功与否,都不影响我回去认人家当干奶奶。我赵家,做了这么多的孽,这姓赵的,合该给人家当孙子。」
卧室里。
金兴山还在继续看着那些画作,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知道女儿的情况。
他尤其喜欢打牌的那一幅画,为此指尖在上面摩了许久。
可就在这时,这画像是被点着了一般,出现了一块熏黄。
老人惊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好在这熏黄并未扩散,也没影响到自己女儿的那块区域,就是把同桌的一位一起打牌的「老太太」,给完全遮盖住了。
金兴山嘴巴张开,眼里流露出了恐惧,而后恐惧分层,渐渐演变为一种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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