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这两幅对联我能拿下来看吗”
祭拜后,景春熙缓缓起身,膝盖离开蒲团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先是整了整素色衣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这才迈步走向西侧墙壁。
烛火在她身后投下摇曳的影子,将她纤细的身子拉得很长。她先是在距离墙壁上对联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仰头凝视那幅只有两个字这对联。
太上皇的字非常潇洒,从落笔力度就知道,他是个非常有气魄、非常果断的人。但是纵观整幅字轴,目光如梳子般细细梳理过每一寸笔画。
"这墨色..."她低声自语,指尖悬在空中虚描着字迹走向。确实看不出与寻常字画有何不同,既无暗记也无特殊纹路。
她随后又转向旁边那幅空空如也的对联,连字幅上印的金色花纹都仔细看了一遍,一无所获。
佛堂内檀香缭绕,混合着陈年宣纸特有的气息钻入鼻尖。景春熙咬了咬下唇,终于转向正在供桌前忙碌的周嬷嬷。再次出声,“周嬷嬷,我想仔细看看。”
她知道这个请求实在唐突——未经胥子泽允许,擅自闯入寿安宫已是逾矩,如今还要动皇太后生前珍视的物件,那还是太上皇薨逝前的亲笔所书。
也许是喝了景春熙刻意留下的井水。周嬷嬷原本有点佝偻的身子挺直了不少。但是这时候她的背影突然僵住了。
她的双手正捧着三炷新燃的线香,青烟袅袅上升,在她花白的发髻旁缠绕。听到景春熙请求的刹那,那几炷香在她指间猛地一颤,几点香灰簌簌落下,在供桌的锦缎上留下细小的灰斑。
老嬷嬷缓缓转身时,景春熙看见她的眼中闪过惊诧与犹疑。
“小姐认为这字有蹊跷”周嬷嬷的声音比平日尖细了些,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用身子挡了挡供桌上的牌位,仿佛这样就能护住什么。
佛堂外忽有夜风掠过,吹得窗纸沙沙作响,几盏长明灯的火焰随之不安地跳动。
景春熙夜闯宫禁的画面在周嬷嬷脑海中闪回,阴沉的夜色中,这个穿着小厮黑衣夜的小姑娘如一片落叶般翻过高墙,落入了这没有人气、阴森可怖的寿安宫,不知死活地闯进来找她。
一开始,周嬷嬷还以为她是与世子同行,直到看清月光下只有她单薄的身影,才惊觉她的胆大。
更奇怪的是,这丫头见到她第一句话竟是要去大佛堂祭拜皇太后。此刻见她专注研究对联的模样,周嬷嬷突然醒悟:这孩子分明是在寻找什么。
这个认知让老嬷嬷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宫中那些明枪暗箭她见得多了。太上皇薨逝后,皇上自己少有过来给皇太后请安。但是,派来的太监明着是关心或是传话,但是总喜欢在寿安宫东翻西找,就算是擦拭器物时,也要翻看瓶底。
皇后宫里的宫女常借送点心之名窥探内室,就连几位皇子来请安时,眼睛也总往多宝阁上瞟,书房也总要翻一翻。
皇太后薨逝后,他们更是变本加厉,寿安宫的一砖一瓦几乎都被翻检过,唯独这供奉着先太后灵位的大佛堂,因着最后这点体面才未被染指。
周嬷嬷的视线在景春熙与对联之间来回游移。她忽然记起上次世子深夜来访时说的话:“嬷嬷待熙儿当如待我。”
少年说这话时眼中有星子般的光亮,那是自先帝驾崩后许久未见的生机。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