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沙哑,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说得对,是我太死脑筋了。”
李北玄“啪”的一声把茶盏搁下,笑眯眯道:“不是你死脑筋,是你心里还有根弦。”
那根弦不该断。
那是为官的底线。
但若高蔚生真想为百姓做事,就得学会怎么用脑子去当官。
人间事,从来都是泥沙俱下。
若一味图个干净,到头来,只怕连身边人都护不住。
像以往守安西那样。
高蔚生当时的举措,虽然可以说一句“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但终究不是一盘好棋。
那些年他顶着“奸臣”名号,看似用贪墨、苛政勉强撑起安西的防务,实则早已让官民离心。
商户们被盘剥得敢怒不敢言,百姓们提起知府衙门就摇头。
就连军中将士,对这位长官也是又怕又恨。
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李北玄看得透彻。
他伸手拨了拨案头油灯,火苗晃动间,映得高蔚生脸上的犹豫愈发清晰。
“老高,你以前用霹雳手段,确实保住了安西,但也把路走窄了。商户跑了、民心散了,最后连你自己,都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就像你欠的这笔债。”
李北玄指了指欠条:“若真用百年俸禄去还,看似保住了清白,可安西府库空了、百姓日子苦了,这又算哪门子的政绩?”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头巡夜士兵手中摇晃的火把,“当官不是非黑即白的事儿,死守着清操的虚名,却让实事烂在手里,才是真正的糊涂。”
“可一旦开了这‘走公账’的头……”
高蔚生声音发颤:“往后若有人借着名目行贪墨之事,又该如何?”
而李北玄闻言,没有立刻答话。
只是静静望着窗外的夜色,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回过头来,语气终于不似先前那般调侃,而是多了一分凝重。
“正因为我想过,所以我才要亲自立这个章程。”
言罢,他指了指那张写满“巧名目”的纸。
语气冷峻道:“不是谁想写什么就能往里加,也不是谁想报多少就能批。名目虽活,但规矩得死。”
说罢,从袖中摸出另一份纸卷,摊开在案。
“专项支出可以报,但需三条约束。”
“一是必须挂账公示,由库吏逐季备查。”
“二是三人联署,任一人不同意不得动用。”
“三是事后查验,若与所报不符,不论理由,一律按挪用治罪。”
听到这铿锵有力的三条约束,高蔚生顿时一怔,接过纸卷细看。
只见上头条文密密,严苛到让人几乎难以下手做假账。
“这……都护大人,你早就想好了?”
高蔚生颤声问道。
而李北玄哼了一声:“嗯呐。”
“你怕开了头有人仿效,那我就先把这套模子打得紧一点,留得清楚一点。”
“往后谁敢越规,百姓、军士、同僚都能看得出来,反倒是比现在这堆糊涂账,来的清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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