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两个字,姜瑥像是酝酿长篇大论般那么长久,终于……算是叫出口了。
沈如意这才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他,清冷的面色上,带了三分笑意,“阿兄在这里住着还舒服吗?”
“我……”
姜瑥逃亡了近五年,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中渡过,早已变成了惊弓之鸟,可是近一个月,他住在阿妹的客房里,虽然忧心,却没了惊恐,算是近五年来内心最平静的一段时间了。
沈如意没有盯着他,目光转到院中,听蝉鸣,看清风吹过竹梢时,发出沙沙之响,淡然而问,“阿兄成家了吗?”
姜瑥:……
成了,但与他联姻的女子因他逃亡,已经回娘家再嫁了。
这个时代对女人还没那么苛刻,和离、再嫁等,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有孩子吗?”
没有。
但姜瑥没回。
沈如意好像也不要他的回答,再次转头看向他:“是打算改个普通的名字,以普通人过一辈子,还是想卧薪尝胆,等待东山再起?”
普通人?
卧薪尝胆?
浑浑噩噩的姜瑥像是被一道惊雷炸到了。
沈如意起身,与他面对面站着:“如果阿兄选择脱离过去的生活,我可以帮你弄个新的普通人身份生活下去。你可以买几亩地,也可以利用识字的优势,办一个私塾,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如果你想娶妻生子,可以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共同养育可爱的孩子,享受家庭的温暖;如果你更喜欢独处,也可以选择孤独终老,享受宁静的田园生活。
总之,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过完这一辈子。但如果你选择卧薪尝胆,那么你就得从现在起,忍受艰辛,磨砺意志,不断的往上爬,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形,我想不要我说吧。”
姜瑥紧紧的抿着嘴,看得出,内心正在挣扎。
“那……阿沅你呢?”
放弃了公主身份吗?
沈如意好像读懂了他的疑问,嘲讽一笑,“世人只知沈如意,那还有什么姜沅。”
是啊,阿妹六岁就已经‘死’了,这世上确实再也没有姜沅。
“阿妹……你……”怪父皇母妃吗?
怪?
弱者连怪的资格都没有,要不是沈如意穿到这具身体里,姜沅早已灰飞烟灭,什么报仇血恨、因果报应,从来都是弱者自欺欺人的想法。
“阿兄,你是选择从此没入尘埃,还是选择成为一国之主?”
一个是一介平民,从此泯然于众,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默默无闻地度过余生,连名字也逐渐消失在亲人的记忆里;
另一个则是站在权力的巅峰,俯瞰众生,手握重权,享受着无尽的荣耀和尊崇,成为众人仰望的对象,哪怕就是做个最平庸的君主,一事无成,最起码也会在历史卷书里留下名字,后世之人翻开史书时,会读到九洲十国时随国第几任国主姓甚名谁,只要历史不断,那么他的名字就会一直被留传下去。
姜瑥久久没动。
沈立平兄妹看着他,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主子的决定有什么不同,反正不管主子成为普通人,还是将来回去随国夺皇位,只要姜瑥不赶他们离开,他们就永远是他的仆从。
沈如意并不知道沈立平兄妹,或者确切的说,沈立平如此忠心于姜瑥,不管他成为什么样的人都追随。
用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这就是儒家所需要的忠诚;用现代心理学来说,这是失去自我,没有独立的内心,需要有精神寄托才能活下去。
不管哪种,对于沈如意来说,都是可悲的。
可是沈立平兄妹二人在天灾、战争中落下的恐惧太深了,让他们无法从恐惧的阴影里找到独立的人格,活出自我。
那就这样生活下去吧,这也是生存的一种方式。
沈如意抛出问题,就是要对方清醒,去思考,以什么样的方式活下去,至于姜瑥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她其实并不关心,因为,不管那种方式,都需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别人(她这个‘亲’妹妹也罢)也帮不了多少,关键还是得靠自己。
见他久久没动。
沈如意没打扰,只是小声跟沈立平说道,“等你家主子想通了,告诉我一声。”
沈立平点点头,“多谢姑娘。”
要不是公主殿下,主子早就钻到牛角里出不来了。
姜瑥没给答应,看来让他帮忙之事泡汤了。
沈如意想到了少年阿秋,回到自己院子,她招来阿秋,问道:“于阿秋小哥,现在有个赚钱的活计干不干?”
连香茅草都能卖钱的阿秋小哥听到赚钱,那双眼睁的叫一个圆溜,“如意阿姐,什么活计?”
“帮我们把这个纸上的消息传的越广越好,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除了浮桥镇,方圆百里地都可以。”
“真的?”
沈如意点头,“拨一个会把式的护卫小哥给你,他保护你,接下来,怎么让整个新安郡的人都知道浮桥镇有小商品市场,就看你的了。”
于阿秋小脑袋高速运转,“如意阿姐,你提示提示呗?”
好聪明的小家伙。
沈如意笑道,“比如你在街上看到的乞丐、爱热闹的小郎君,还有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等等……”
“还有胭脂水粉铺子里的大娘子小娘子们……”
孺子可教也!
沈如意忍不住竖大拇指,“放心大胆的干,需要银钱的尽管回来支。”
“是,如意阿姐。”
常顺听说过,拨了两个护卫给于阿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更安全。”
广告也去打了,现在该把场地整整了。
因为自家有木匠铺,所以沈如意直接找自家木匠铺子,把小商品场地隔成几个片区,有卖吃食的、布匹绸缎的、日杂用品的、铁制锅具、农具等的,反正只要跟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沈如意都准备让商家进来。
百家才能兴旺嘛。
阿花发现,小山庄里的人都被沈如意派了活,除了姜瑥与自己,个个都忙的飞起,她坐不住了。
趁众人都不在之时,她拿了纳的鞋底进了客院。
整个客院静悄悄的,阿花连脚步都不敢放重,好像进了什么机要之地,小心翼翼。
从长长的回廊走到那间主客室,发现门开着,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忍不住轻轻唤道,“姜公子……姜公子……”
左一声,又一声,就是没人应。
阿花扶着门框,犹豫要不要进去。
最后,她还是想进去看看,习惯性转头朝外看看,突然看到一张脸就映在她面前,“啊!”她吓得一声尖叫。
姜瑥冷冷的问道,“你来作什么?”又不是他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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