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寿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条理清晰,如同在清点罪证。
“那些货,除了私盐、人口,还有什么?”
孙有财被问得一懵,绞尽脑汁地回想:“还……还有!有时会有些木箱子,沉甸甸的,封得极严实,不准任何人靠近看。”
“小的……小的有一次远远瞥见,于虎亲自带人押运,神色紧张得很。”
“后来……后来听朱七醉后吹嘘过一句,说是南边弄来的‘硬货’,能换金山的宝贝……具体是什么,小的真不知道了!”
“硬货?”
李孝寿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模糊的指向,比明确的罪证更令人警惕。
私盐、人口已是泼天大罪。
若再牵扯军械、贡品……朱家所图,恐怕远非敛财那么简单。
他不再追问这个,转而抛出更致命的问题:“朱家这些年,经手过的意外,还有多少?”
“经手人是谁?埋骨地又在何处?”
“除了,张生员、李寡妇之外,还有谁?”
孙有财被他冰冷的视线钉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眼神慌乱地闪烁:“还……还有!城北开小茶馆的赵老蔫。”
“他……他无意中捡到过一枚朱家护院丢的腰牌,上面沾了血……”
“朱七怕他多嘴,就……就让人在他回家的夜路上,伪装成劫道的,一刀……一刀捅死了。”
“尸体扔进了城外乱葬岗的枯井里……”
“动手的是朱七手下两个泼皮,一个叫癞痢头,一个叫独眼龙!”
“东郊的王铁匠,打铁手艺好,朱家想收他的铺子他不肯……就……就趁他打铁时,在他淬火的水缸里动了手脚,掺了毒……王铁匠浑身溃烂,没几天就……就没了!”
“他婆娘带着孩子去告状,半路上遇到地痞,全……全没了!”
“也是……是朱七找人干的!”
孙有财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抖,每吐露一桩血案,都像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
这些被朱家视为意外草草处理的冤魂。
此刻仿佛都从黑暗的角落里浮现出来,用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几乎将他压垮。
“还有……还有……”
他涕泪横流,几近崩溃,“小的……小的知道的就这些了!真的就这些了!”
“大人!求您开恩!小的愿当人证!指认他们!只求留我孙家一条活路啊!”
他又开始砰砰磕头,额头早已血肉模糊。
李孝寿静静地听着,面容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愈发深邃。
孙有财供出的这些名字、地点、手段,像一张巨大的、沾满血污的蛛网,正在他脑海中迅速铺开、连接。
每一个节点,都指向朱家那盘根错节、深不见底的罪恶根基。
这胖子知道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但仅仅是这露出水面的一角,已足够将整个朱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缓缓直起身,绯红的官袍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浸透了血色。
他没有再看地上那滩烂泥般的孙有财,目光投向厚重的牢门之外。
那深邃幽暗的甬道尽头,仿佛穿透了层层石壁,看到了那座矗立在汴京繁华深处的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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