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车内的战场转移到车辕之上，当一切随着黑夜中狼嚎般的低吼声消散，终于恢复寂静。

月光藏入层峦薄云，姚杏儿蜷伏在马车底板上，赤裸的脊背似被荆条抽打后痉挛抽搐，黑缎般的发丝黏在泛青的脖颈。

身畔的林彦秋斜靠在车辕上，手持斑竹烟袋吐出袅袅水烟，玄色暗纹长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周身散着旧时盐枭才有的狠戾戾气。

她蓦地沿着车轴滑落荒野，月白肚兜半掩着腰侧淤青。

咬牙掀开车厢板时，暗红蔻丹扫过乌木雕花，却从血色缎面包袱里摸出只褪漆朱匣，冲着林彦秋扯开嘴角：“都在这儿了，够你清剿沧山县那群赃官的。”

林彦秋连眼梢都没给匣子，只盯着她被夜露洇湿的眼睫：“底下那些人呢？炭窑？茶肆？那些契书呢？”

姚杏儿恍然抬手拂过缳髻，珍珠钗在月色下寒光凛凛：“原来你......”

“你当我真在乎你的身子？”林彦秋将烟袋砸在车轮上，火石迸出的火星子照亮他玉带腰间的缳金荷包，“没这些契子，要他们人头不过是道奏折的事。你现在立刻回府收拾细软，马上随我去桐城。等这案子了结，老老实实滚去岭南呆着，至少十年八年，别想再回沧山。”

她突然打了个寒颤，中衣领口滑落的金线绣片在夜风中翕动如蝶：“墨卿你......”

“还算你识趣。”林彦秋从靴靿里抽出把刻着饕餮纹的折扇，“你攥着那许多见不得光的证据，想害死你的人能绕满城隍庙。我若是你拿着万两身家早就远走高飞，偏要傻乎乎地留下来等死？”

墨色云翳低悬，姚杏儿深吸一口冷冽夜风，身形矫健地蹿入车厢。

片刻后，她身着月白纱衫、玄色百迭裙缓步而出，鬓边玉钗斜插，掩不住面庞上泪痕交错的凄惶，却硬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奴家便再信你一回。物什早已备齐，这便带你去取。”

两人登上雕花马车，姚杏儿自是不能再驾驭，只能由林彦秋执鞭。按着她的指引，马车拐进幽暗逼仄的巷道。

林彦秋冷眸扫过巷边停着的乌篷车，车旁蹲着抽旱烟的黑影，心头骤然生出警觉。就在马蹄踏碎月色的刹那，他猛地甩鞭转向。

“嗖！”

羽箭破空而至，车后雕花窗棂登时被射成蜂巢状。

“是军中强弩！”姚杏儿花容失色，扯着林彦秋衣袖连声催促：“快！出巷往右官道狂奔！”

林彦秋从车帘缝隙瞥见，暗影中闪动着持弩甲士，额际汗水已溻透鬓发。这是今夜第二次心惊胆战。回想方才吓唬姚杏儿的说辞，竟真的一语成谶。

马蹄如密鼓般踏破夜色，林彦秋眼见甩脱追兵，却猛然调转马头，直奔与沧山县相反的方向。、

姚杏儿惊得手扶车门：“墨卿往哪奔？！”

“你以为别处就安全？”

林彦秋冷哼，“既然堵截你，必然摸清你所有藏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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