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缓缓抬起手,开始念诵。
念诵的,正是那本名为《昙花》的古册上的文字。
“天、地、玄、黄……”
每一个字自口中念出,便在空中化作一个凝实的、流淌着淡金色光辉的古朴楷书。那字迹悬停于空,神圣庄严,仿佛并非由人念出,而是这方天地的至理,借由一道身影,第一次向世人显现其真容。
紧接着,那金色的楷书,在绽放出极致的光华后,轰然散开。
并非消散,而是解构。
化作千万道笔画。
一撇一捺,一横一竖,皆是无上剑气。
剑气纵横,瞬间充斥了整个人间。
那剑气并不如何霸道凌厉,没有发出任何呼啸之声,也没有带起一丝一毫的劲风。只是安静地掠过战场,像是暮春时节最温柔的风,拂过柳梢;又像是最无情的刀,划过豆腐。
那温柔,是死亡的温柔。
那安静,是寂灭的安静。
不过呼吸之间,那五千名气势汹汹、如同自地狱涌出的鞑靼铁骑,连同胯下那些以耐力与凶悍着称的战马,尽数被那看似柔和的笔画剑气斩为了齑粉。
没有发出一声惨叫,没有发出一声悲鸣,甚至没有金铁被斩断的刺耳声响。
所有的一切,无论是精良的甲胄,锋利的弯刀,还是鲜活的血肉,都在这片温柔的剑雨中,被悄无声息地抹去,化作漫天飞扬的血雾与尘埃。那浓郁的血雾,甚至来不及扩散,便被那无处不在的笔画剑气再次分解,重归于虚无。
城楼之上的魏昂与麾下三千兵卒,全都呆立当场,如同三千尊石化的雕塑。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曾让人感到无尽绝望的黑色潮水,就这样,在一种近乎于文艺的、不可思议的优雅姿态中,被彻底抹除。
那不是战争,不是屠杀,那是神明在擦拭一幅画卷上,不小心滴落的污点。
当最后一个字自口中念出,化作最后一缕、也是最璀璨的一缕剑气,如同一只优雅的蝴蝶,轻柔地、精准地穿透那名独眼鞑子首领圆睁的眉心时,肆虐于天地间的万千剑气,骤然消散。
就连那下了整整一日的漫天大雪,也为之一停。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也就在此刻,就在这片万籁俱寂的天地之间,一声嘹亮而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冲破了死亡的阴霾,带着无尽的生机与希望,清晰地传入了米月的耳中。
“哇——”
米月那张温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那虚幻的身影,开始如青烟般缓缓消散,先是双脚,再是身躯,最后是那张含笑的脸庞,最终彻底消融在了这片寂静的风雪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停歇了片刻的大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雪花更大,更密,似乎要用尽全力,为人间重新覆上一层洁白无瑕的银妆。
那被鲜血渗透的积雪,在空旷死寂的战场上,晕染开一片又一片的暗红。那红色在纯白的雪地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异,也格外醒目。
远远望去,宛如一株株在酷寒之中,用生命与鲜血为代价,傲然绽放的,雪中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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