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计算一下。”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以我们目前搜集燃料的速度,再加上总司令承诺从两大基地紧急调拨的支援,这道火墙,能为陈向前司令争取到多少时间?”
老李的嘴唇有些发干,他看着手中刚刚汇总上来的数据,每一个数字都像烙铁一样烫手。
“司令……我刚刚和后勤部门,还有前线的工兵部队反复核算过。我们的士兵,已经像疯了一样在搜集一切能烧的东西。后方村镇的木料几乎被搬空了,附近山头的树木也快被砍光了……即便算上兰州和石家庄正在路上、最快也要在今晚才能抵达的支援物资,考虑到损耗和投放效率……”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地吐出了那个绝望的结论:“要维持目前这种能有效阻滞尸潮的火势,我们……我们最多只能坚持到明天凌晨五点。”
凌晨五点。
而陈向前的进攻时间,是上午八点。
指挥部内,刚刚因为“炼狱”计划成功而升起的些许乐观气氛,瞬间荡然无存。所有人都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整整三个小时的火力空窗期。
当火墙熄灭,尸潮将会毫无阻碍地,重新冲上那片被烧得滚烫的斜坡。到那时,三十六万疲惫不堪的士兵,将要用血肉之躯,去面对数亿丧尸的怒火。那将是比之前任何一场战斗都更加惨烈、更加绝望的绞杀。
苏裕沉默了。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惊慌,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化作了万年不化的寒潭。他静静地看着电子沙盘,似乎在用目光,抚过那条长达四百二十公里的,注定要被鲜血浸透的防线。
而在那条防线上,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悲壮的劳动,正在上演。
斜坡工事的顶部,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的燃料堆场和投料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火气、汗臭味和那股独属于炼狱的焦臭。
士兵们已经脱掉了厚重的外层作战服,只穿着一件被汗水和烟灰染得看不出颜色的背心。他们两人一组,抬着沉甸甸的煤炭袋,或是捆扎得结结实实的木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斜坡边缘。
“看准了!那边!火小了!”一名连长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的嗓子已经完全沙哑,脸上被熏得像刚从烟囱里爬出来。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猛地一吸气,喊着号子:“一、二、三……扔!”
一捆上百斤重的、由拆下来的房梁和门板组成的木料,在空中划过一道笨拙的弧线,越过灼热的气浪,精准地砸进了下方火墙一处略显黯淡的区域。
“呼——!”
木料接触到高温的瞬间,立刻被点燃,原本衰弱下去的火焰猛地向上窜起数米高,仿佛一头被喂饱了的巨兽,发出了满足的咆哮。
灼热的浪头夹杂着火星扑面而来,烫得士兵们脸颊生疼。他们来不及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黑灰,立刻转身跑回去,继续搬运下一批燃料。他们的动作已经变得有些机械,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决然的光。
在他们身后,是一条由士兵们自发形成的、望不到头的“人力传送带”。
一袋袋从后方运来的煤炭,一捆捆刚刚从树林里砍伐下来的、还带着湿气的树干,一张张被暴力拆解的、奇形怪状的木质家具……这些代表着文明痕迹的物品,在数万双粗糙的手中被接力传递着,最终抵达坡顶,成为维系那道生命火墙的养料。
在一个废弃的村庄里,一个班的士兵正在对一栋老旧的祠堂进行最后的“搜刮”。祠堂里那些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牌位和供桌,已经被前辈们搬走,投入了火海。现在,他们盯上了祠堂那巨大的、由整根原木制成的顶梁。
“班长,这玩意儿太重了,我们弄不下来啊!”一个年轻士兵仰着头,气喘吁吁地说道。
班长是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兵,他看了一眼那根至少需要十几个人才能抬动的房梁,又看了看手表上流逝的时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弄不下来?那就把它给老子锯了!分成几段运走!快!没时间了!”
“可是……班长,这……这是文物吧……”年轻士兵有些迟疑。
“文物?”班长一把抢过他身旁的工兵斧,狠狠地劈在支撑柱上,木屑四溅。他双目赤红地吼道:“现在,能烧的东西,就是我们唯一的‘文物’!我们现在做的,就是为了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还有机会在博物馆里看到真正的文物!都他妈给老子动手!”
士兵们被班长的咆哮震慑,不再犹豫,纷纷拿起工具,对着这栋承载着数代人记忆的古老建筑,开始了最后的解构。
整个第二集团军群的防线后方,都变成了一个巨大而高效的燃料采集场。人类用工业时代的力量,疯狂地榨取着这片土地上一切可以燃烧的物质,将它们统统投入那座长达四百二十公里的巨大高炉。
他们是在用一个地区的文明残骸,去延烧另一片战场的生命之火。
火墙依旧在熊熊燃烧,暂时隔绝了死亡。但每一个人,从最高指挥官到最前线的士兵,心中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压抑的宁静。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