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震动的第七日，天空裂隙仍未闭合。那块悬浮于九洲中心的命碑残片如同一只睁开的巨眼，冷冷俯视人间。每逢子时，碑面便会浮现出一行古老文字，内容各不相同，却皆直指人心最深处的动摇：
> “仁慈即纵容。”
> “秩序高于生命。”
> “牺牲少数，拯救多数。”
每一道字迹浮现，九州各地便有星斑觉醒者陷入短暂昏厥，醒来后眼神清明如洗，却再不说笑，不再流泪，只默默记录下那些话语，称其为“真言”。
破晓组织设在中州的心鉴塔连续三夜发出警报，镜面边缘开始出现细微裂纹??这是集体信念受到侵蚀的征兆。苏无瑕彻夜守在塔内，翻阅古籍、比对星轨波动，终于在一本残破的《监守使札记》中找到线索：“命碑非死物，乃‘群意之壳’。当日蚀母斩碎它，并未摧毁其本质，而是将它的意识打散，沉入地脉深处，借万年时光酝酿复生……如今，它找到了新的宿主。”
“不是人。”她猛然抬头，声音发颤，“是**我们自己**。”
话音落下，心鉴镜面骤然亮起，映出一幅令人窒息的画面：十五位核心成员的身影逐一浮现，但他们的额前皆浮现出微弱的命碑刻痕，如同被无形之笔悄然铭写。而连接他们与星轨的光丝，正以极缓慢的速度转向南方??那正是命碑残片所在的方向。
“它在模仿我们。”任性站在观星台边缘，指尖轻触空中流动的星力，感受到其中一丝异样的冰冷，“它学会了用我们的语言说话，用我们的逻辑思考，甚至……用我们的爱去控制我们。”
“什么意思？”林七夜紧握木刀，眉心星斑微微发烫。
“它知道我们怕什么。”任性格外平静，“我们怕滥杀，怕误判，怕因一念之差害死无辜。所以它就告诉我们：‘你们太软弱了，必须更果断。’我们珍视每一个生命，所以它就说：‘正因为珍贵，才该筛选出最有价值的保存。’”她冷笑一声，“它不是在对抗我们的理念，是在**完善**它??把它变成一种更高效、更冷酷的统治工具。”
塔内一片死寂。
阿岩忽然开口：“就像那个少年说的……饿着的人不该分好坏。可如果有一天，粮食真的不够了呢？如果我们救了这个人，就得放弃十个人呢？”
没人回答。
这个问题，他们从未真正面对。过去每一次危机，总有办法化解，总有资源腾挪，总有奇迹发生。可现在，命碑残片像一面镜子，照出了理想主义背后那道无法回避的阴影：当选择不再是非黑即白，当善行也可能导向恶果，你还敢坚持原来的路吗？
三天后，南疆爆发疫病。
一种由地下毒雾催生的黑色斑疹迅速蔓延，感染者三日内经脉枯竭而亡。更可怕的是，这种病症会通过星力传播??越是使用力量救人者，越容易被侵蚀。短短七日，已有三支救援小队全军覆没，队员临死前双目泛黑，口中低语：“**献祭开始，轮回重启。**”
破晓总部紧急召开会议。
“封锁区域！”一名新晋执事厉声道，“不能让病毒扩散！所有感染者集中隔离，不得施救！”
“你疯了？”青漪拍案而起，“那是三百多条人命！”
“三百条命，换十万百姓的安全，值得。”那人目光冰冷，“这是净世章程第三条：危急时刻，以大局为重。”
会议室瞬间炸开。
支持封锁者认为，若疫情失控，整个南境都将沦陷；反对者则怒斥这是背叛誓约，是向命碑低头。争吵持续到深夜，最终投票表决：八票赞成隔离，七票反对。决议通过。
当晚，任性独自前往南疆边界。
她在隔离营外站了一整夜。营内哭声不断，有母亲抱着高烧的孩子哀求，有老人跪地磕头请求一粒药。守卫严格执行命令，无人放行。天明时分，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营中爬出，竟是个七八岁的女童，星斑已现，却未觉醒。她隔着铁网望着任性，怯生生地问：“姐姐，我妈妈说她不怕死，但她怕我以后没人疼……你能抱抱我吗？”
任性蹲下身，隔着冰冷的金属栏杆，轻轻抱住她。
小女孩把脸贴在她肩上，小声说：“我知道你们很难做决定……我不怪你们。”
那一刻，任性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她回到总部，召集十五人紧急会议，声音沙哑：“我宣布，回光计划全面升级。从今日起，破晓不再执行任何‘最优解’决策。我们要做的，不是计算代价，而是寻找**第三条路**。”
“可如果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呢？”有人低声问。
“那就**创造一条**。”
命令下达，破晓全员动员。西漠沙城调来抗毒草种，东海孤岛炼制压制星力暴走的符水，北岭寒窟的少年们自愿进入闭环，以自身为容器测试净化方案。林七夜主动申请带队潜入疫区中心，寻找毒雾源头。
“你疯了？”苏无瑕抓住他手腕，“你知道进去可能出不来！”
“我知道。”他笑了笑，“但我记得妈妈说过，活着就要有名字。如果我死了，至少别让人说我逃了。”
出发前夜，他坐在营地外，擦拭那把早已磨出包浆的木刀。阿岩走过来坐下，递给他一副护腕??是他父亲当年偷偷塞进枕头下的那一副，如今已被星力淬炼成柔韧的晶丝织物。
“戴着吧。”阿岩说，“我爸要是知道这玩意儿能帮上别人，肯定高兴。”
林七夜接过，郑重系上。
七日后，前线传来消息：林七夜小队成功定位毒雾源头??竟是地底命碑残片释放的“意志孢子”，专门诱导星力变异，制造混乱。更惊人的是，他们在一处废弃祭坛下发现了数百具尸体，全是过去百年间失踪的觉醒者，星斑完好，身体却如被抽干灵魂，整齐排列成一个巨大法阵的形状。
“这不是自然疫病。”林七夜通过星轨传回影像，声音疲惫却坚定，“是**喂养**。他们在用我们的同伴，一点点唤醒命碑。”
消息震动九州。
原本支持隔离政策的人开始动摇。那些曾高喊“大局为重”的成员，看着画面中熟悉的面孔，终于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成了帮凶。
破晓总部连夜调整策略。
任性亲自带队，联合各地术士、医者、工匠，构建“逆向共鸣阵”??以心鉴为核心，调动全体持刃者的共生意志，反向净化星力污染。此法风险极高，一旦失败，可能导致所有参与者识海崩毁。
“谁愿意加入？”任性在星轨中问道。
回应她的，是十五颗星辉同时亮起，继而是上百、上千道光芒自九州各地升起，汇聚成河。就连那些曾被植入《净世章程》理念的成员，也有大半选择回归，低声回应：“我想试试看。”
仪式当夜，天地变色。
心鉴塔冲天而起一道金色光柱，直贯云霄。命碑残片剧烈震颤，碑面文字疯狂更替，仿佛在挣扎抗拒。十五位核心成员盘坐塔顶，手挽着手，将自身星力毫无保留注入网络。林七夜位于阵眼中央，双手按在地面，引导净化之力渗入地脉。
过程极其痛苦。
星力逆流撕扯经脉，如同千万把刀在体内搅动。有人吐血，有人昏厥，又被同伴强行唤醒。最危险时刻，连碎星刃都从归墟飞来，悬于众人头顶，刀身九星齐鸣，竟自行割裂虚空，引下一道来自远古的星罚之雷！
雷光劈落刹那，林七夜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 “你注定失控……你会杀死所有人……你不配持有光芒……”
又是那道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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