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津被安排去送丁子回去了,天色见晚,风雪照路,倒不显得多暗。
回去路上,薛煦撑伞,方景宏背着他在路上逆风而行,他们走的这条路本就偏僻,大雪天更是没有行人。
“怎么来这了?我没记错,他是侯爷府的家丁吧。”方景宏背起薛煦问道,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甚至还带了关切的意味。
“丁子出来给周管家抓药,我碰巧遇上聊了两句,”薛煦说,“没想到遇到了行刺的,就一起逃了。”
方景宏抿唇偷笑,他真想告诉薛煦,他不适合说谎,他每次说谎的时候底气都会不足,他一听就能听出来。
但他也没揭穿,点了下头:“下次逃跑别往偏僻的地方跑。”
薛煦:“好。”
两人没再说话,少顷后,方景宏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子安,你真是太有趣了。”
薛煦在他背上翻了个白眼:“既然听出我在骗你,怎么不拆穿我?”
“我看你谎话编的辛苦,实在不好意思拆穿。”方景宏脚踩在地上刚积出的一层薄雪上,发出稀碎的窸窣声。
“你不好意思我好意思。”薛煦正色说。
方景宏知道他这是要跟自己算账,脸上笑容收敛。
“他们偷袭过你,所以你不叫我出门,”薛煦注视着他的侧脸,仿佛他只要敢说一句假话,就要照着他脸来一口,“也怕我担心,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他态度淡漠,外人看来他与平时无甚差别,但方景宏能听出他生气了,气自己隐瞒了遇刺的事情。
“抱紧我就告诉你。”方景宏说,两人本就背着的姿势,已没法再近了。
方景宏又催促一声,薛煦只好拿空余的那条胳膊环过他脖子,稍稍用力,亲密的姿势就变为了威胁现场。
方景宏笑着说:“谋杀亲夫呢。”
“快说。”薛煦胳膊上又加了点力道。
“我说我说。”虽然总力道也不够挤死蚂蚁的,方景宏还是配合的妥协道,“他们偷袭我两回,第一回抓住了两人,不过他们只有暗中偷袭的胆子,抵死不认账。”
方景宏第一次遇袭抓住了两名黑衣人,带去对簿公堂,但那两名黑衣人坚决将偷袭说是讨教,说方景宏赢了他们英明神武的少主,他们不相信方景宏真有那本事,于是找方景宏比武。
明眼人都不信这稚拙的谎言,北羌难得归顺,为了不伤大郢与北羌的感情,此事便交给了赫丹自己处理。
这本就是赫丹的命令,他顶多人前装样子骂两句,真会惩罚手下才是见了鬼了。
果不其然,两天后,他们以为方景宏放松了警惕,趁着他形单影只时,再次偷袭。
只不过这回他们机警了,全做起了臭泥沟里的泥鳅,只敢暗中放箭,放完就跑。
好在方景宏对危机的敏感神经并未松弛,成功躲过了他们的伏击。
这事若是发生在薛煦身上,他也会跟方景宏一般做法,他没再怪他,放缓语气问:“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什么时候离开?”
“说是月底。”方景宏回答,想了想又说了件关于北羌的其他事情,“他们大商今年带来的货物不算上等,据说户部受皇上旨意,给估了比上等货还高的价格,关税也没有如约提高。”
“不算上等,那就是想以次充好,总得有个理由吧。”薛煦说。
“理由确实说了不少,”方景宏说,“又是干旱又是蝗虫,牛羊还闹了几场瘟疫。”
“这些是司空见惯的灾害,每年都会发生,”薛煦说,“不过陛下肯这么给他们便宜,我更倾向于枕头风吹的好。”
“什么都瞒不过你,”方景宏侧脸,用余光看着他说,“赫丹献上的那名舞女被封了娉妃。”
“娉妃?”薛煦皱起眉,他爹薛蔺草字靖平,由于第一次上战场就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先帝直夸他字取的好,便以字为封号,封了靖平侯。
“嗯,陛下夸她娉婷多姿。”方景宏将听来的名字由来说于了他。
薛煦不以为然,他的直觉告诉他,崇烨帝看上那名女子跟父亲有关,就连这个封号,也不是取自什么“娉婷多姿”。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堵闷的慌,若是崇烨帝当真对父亲生出那般心思……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薛煦手指不自觉攥紧,思索到这里,他不得不联系到另外一件事,当年崇烨帝下的四道圣旨召唤母亲回京,究竟是出于政治考虑,还是他的私心更重。
又或者,那名下毒的暗影阁杀手,是否其实就是皇上所派呢?!
方景宏察觉到他的异常,问:“怎么了?”
薛煦不想说话,趴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方景宏感受到他情绪低落,以为他不舒服,便没再多说,加快了步伐。
自从方景宏第一次遇刺后,就加派了人手盯北羌使臣的住处,这事交由了阿远负责,但今日阿远想留家里陪薛煦,便与阿良对接了职务,谁知那些北羌蛮子什么时候出府的他都不知道。
阿良没见着人出去,但却见到了人进去,还有几个北羌蛮子受了重伤,其中一人胳膊垂吊着,像是断掉了。
他赶紧跑回来跟方景宏汇报,才得知薛煦遇袭的事,那人胳膊正是方景宏废掉的。
事情已然发生,方景宏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沉着脸叫他下去了。阿良神情恹恹回到住处,刚进屋,隔壁的阿远前来敲门。
“有事吗?阿远。”阿良问。
“我炉子的火是燃着的,拿来帮你延火,脸色这么难看,”阿远手里提着火炉子,明知故问,“出什么事了?”
阿良摇头,他刚回来,桌上的茶水还是早上喝剩的,他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刺激身体,心里才稍微好受点。
阿远走到炉子边,夹起旁边筐子里的炭放进炉子里,又将自己炉中正燃得最旺的几节炭火夹出,放到阿良炉子里。
做完这一切,阿远才走到桌边坐下,摸茶壶是凉的,气氛道:“这么冷的天喝凉水干嘛,要是冻病了可没人会关心你。”
阿良放下空了的杯子,讷讷说:“不啊,二师兄三师兄还有风津哥都会关心我,你不是也会关心我吗?”
阿远瞪他一眼,没接话茬,继续刚才的问题说:“你就算不说怎么了我也知道,你被二师兄骂了是不是?”
阿良黯然摇头,不想说话。
“还是因为三师兄骂的你,”阿远说,“其实今天是我带三师兄出去的,但是他自己有事回来晚了,这怎么能怪咱们呢?”
“怪我,”阿良声音里满是自责,“要不是我没看好使臣府,三师兄也不会遇袭,幸好三师兄没受伤,否则……”
他手指抠在坚硬的木桌上,来发泄心中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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