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风眠交心者太少,月轮也许是他最为重要的人,如今月轮登上天去,为人间降下灾祸,最终被天上与人间的强者斩落。
南风眠看似平静,心中却不知承受着一些什么。
这样的心结还需要他自己来解,陆景哪怕再担忧也终究无济于事。
「兄长,保重。」
陆景站在云上,出奇的朝着南风眠喊了一句。
南风眠步伐微微一顿,却未曾转身,只是伸出手臂来朝着陆景摇了摇,仿佛是在告别,又好像是在说「你多虑了」
陆景就这样看着南风眠消失在夜色中。
他忽然越发想念青玥,想要迫切的与青玥说话。
天上下起蒙蒙小雨,陆景穿行在雨中,风雨仍然不曾带来青玥的消息。
养鹿道人这几日心情都不好。
苏见霖苏见川不在身旁,他命这两头鹿妖带着他炼制的丹药下得山去,以丹药泡酒,救治沿路的难民。
一如他在许多年前,救治太玄京中的平民一般。
太玄京中,陆景曾经生活过的养鹿街,就是以养鹿道人的道号命名。
不论是乱世之中,又或者是在盛世中。
养鹿道人始终游历天下,做下了许多功德之事。
可这一次,天下遭劫,养鹿道人却不曾下山,他站在真武山上他那小草庐前,终日修行。
这令真武山主都有些惊讶。
养鹿道人的性子其实与南风眠有些相像,他从来不修行,修为进境却称不上缓慢,早在灵潮之前,他便是人间赫赫有名的武仙人。
灵潮过去,他也跌落了境界,但是养鹿道人对于修行境界似乎并没有追求,
依然鲜少修炼,整日穿着紫袍在人间晃荡,行走于天下。
到了最近这十几日,养鹿道人却整日修行,吸纳真武山上的诸多元气收归己用,化作自身的雷霆气血,这倒是令真武山上其他道观的道长们颇为吃惊。
今日,真武山上来了两位客人。
真武山主亲自接待这两人,甚至连真武山上其他小道观的观主也前去拜见,
养鹿道人却不曾前去。
此时正是太阳高照,融化了真武山上的积雪。
冬日里冰雪消融,流入山上的小溪,溪水潺潺,养鹿道人就在这潺潺溪水旁修行。
他观想神相,雷霆气血不断缠绕在他所观想的神相上,直至十一个大周天过去。
原本养鹿道人还想要再修行一个大周天,凑够十二周天之术,又见远方的云气滚滚,似乎有风雨同来。
养鹿道人有些异,又抚顺了身上的紫袍,站起身来迎接来人。
却见那风雨中,有人腰佩刀剑,身穿银袍缓缓走来。
养鹿道人见了来人,脸上不由露出些笑容来,朝着来人行礼。
陆景自风雨中走了下来,也朝着养鹿道人行礼,道:「陆景担不起真人行礼。」
「细数这人间,无论是有名有姓者,又或是坊间无名无姓的流离之人,都应当向你行礼。」养鹿道人道:「你斩去三星,天上对于人间降下的灾劫已然收敛不少。」
「往日里,那些楼主、城主只需端坐云端,意念一动,就能够借助天道规则,又或者那些妖孽、宝物,对广大人间降下灾祸。
可现在他们再想要降下灾祸,就需要亲自派遣楼主、城主化身,又或者派遣那些府仙、仙境之主,亲自走出天关天阙,前来人间。」
养鹿道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些笑容来:「如今灵潮渐至,天下英雄哪怕没有人敢承担斩落三星这种天大的罪责,可若只是杀一两尊仙人,便是受些天罚也要不了他们的命,等到灵潮到来,自然可以补全折损的寿命。
雷劫要不了人命,也就无人会怕了。
反倒是那些仙人要畏首畏尾。」
陆景点了点头,道:「人间与天上自有隔阁,没有灵潮,天上仙人若凡而来,就要被人间压制,战力大损。
就比如我之前斩去的那两位府仙、一位仙境之主,本都是雷劫三重的仙人,
哪怕有天上三星那等伟力照耀,也不过堪堪踏入雷劫四重大龙象、乾坤境,如果没有人间压制,他们凭借三星伟力,只怕会直奔雷劫六重。」
养鹿道人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他们匆匆忙忙在人间四处散播灾祸,令人间死伤无数的原因。
他们要累积海量的血气,供他们洞开天关天阙,令他们尽量少的折损修为,
好以此在灵潮之前杀了重安王。」
「到了那时,太帝、五大城主必然会引动天道规则,令雷罚加重不知多少。
就如同天官降世,无数仙人、强者围杀重安王,无人去救王爷,非不想,实不能也。
倘若出手,便会被雷罚至死-—----也不知王爷是否能够度过此劫。」
养鹿道人喃喃开口,可他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重安王气血枯竭,如今在归年轻,必然是燃烧了自己的精血,以数年耄,
换几月的威武。
天上仙人来杀重安王,无论天上仙人死去多少,重安王定然要死了,活不到灵潮到来。
陆景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养鹿道人也就不聊这些,反而笑道:「今日真武山倒是有些热闹,不仅有陆景先生前来,那真武观中,还来了两位客人,却不知陆景先生认识否?」
「真武观中来了客人?」
陆景好奇的问道。
养鹿道人点头:「来了平等乡大将军、大天王。」
「补天大将军,钧天大天王?」
陆景不由皱起眉头。
养鹿道人看到陆景神色,知道了陆景似乎与平等乡并不对付,便说道:「他们正面见真武山主,陆景先生可以在我这草庐中待上片刻,等他们走了,真武山主定然会来见你。」
陆景摇头:「我前来真武山,并非是为了见真武山主,而是为了见真人。」
「风眠兄长托我前来,向你报个平安,让你莫要担忧。」
养鹿道人闻言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点头说道:「我自然不担心他,他乃是真武在人间的行走,就是上了真武山,进了真武观,他都要坐在那山主老头的上首。”
「我又何必担心他?」
陆景原本想要将南风眠的异样告知养鹿道人,又见养鹿道人这般欣喜,又觉得就是将此事告诉养鹿道人,他也并无法子反而会徒增养鹿道人的烦忧,于是也就闭口不言了。
陆景报了平安就想赶回太华山,去研究中正要录,刚刚要与养鹿道人道别,
忽然有一位清秀的少年自山间的小路缓缓走来。
那少年面容白皙,头发束在脑后,一双清亮的眸子十分深邃,偶尔有雷霆从中闪过。
即便这少年身后未曾插旗,陆景也知道这少年便是他在西北道见过的平等乡补天大将军。
陆景见了补天大将军,面色从容自在。
补天大将军仔细看着陆景,抚掌说道:「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斩下三星的功劳前所未有,以后你走遍天下,见到任何人你都高人一等。
哪怕是那河东世家的亚圣,论及功绩,也不过与你伯仲。
他走遍大伏百景中的七十二处,铸造国器,以抗天上。
你斩去三星,令人间不再受天上监察,这都是顶天的功劳。」
陆景并不客气,他低头思索片刻,抬头问道:「将军,我有一位堂兄,名为陆琼,他可曾被平等上的天王、将军又或者头陀,带到了天山脚下,平等乡中?」
补天大将军坦然回答:「陆神远之子陆琼确实在我平等乡。’
「可他却不是被掳掠而来,而是自愿前来我平等乡中。」
「他厌倦了太玄经中的尔虞我诈,厌倦了长宁街陆府中人的腌嘴脸,更厌倦了他那整日只知道纳妾生孩子,又将那些孩子弄死的父亲。
他不想游历天下,只想要做一世富家翁,每日写写诗、做做画。
可这在那泥潭般的太玄京,不过是痴人说梦,不过是妄想。」
「所以他甘愿前来平等乡,我分给他一处大宅子,分给他三百亩良田,他每日只需吟诗作对,玩耍玩闹即可,良田宅邸自有下人去打理,岂不是正合他意?」
陆景神色不改,问道:「想要清闲一世、衣食无忧过活一辈子的富家公子不知凡几,将军为何非要找我那堂兄?」
「平等乡要让一切平等,为何又偏偏令我那堂兄奢靡享受,高人一等?」
陆景发问,补天大将军依然十分坦荡:「天下有一颗赤心者少而又少,我在大雷音寺中得了一门典籍、一件异宝,可养出一尊赤子金刚。」
「他享受一世,再得一个金刚果位,不算亏待他。」
陆景神色终于变得有些轻松了,他微微颌首,道:「既然如此,也算是我那堂兄的归宿。」
补天大将军有些惊讶:「陆景先生信我?」
陆景道:「倘若是再悼与我说此话,我自然不信。
可我之前与补天大将军有过交谈,大将军可还记得?」
大将军回答:「自然记得,我千里迢迢,自天山脚下先去西北道行礼,甚至带来了东王的宝座,若你愿意,我会亲自背负东皇宝座,将你背回平等乡。
只是陆景先生与我平等乡无缘,不愿去我那贫苦之地。」
「太华山也并不繁华。」陆景笑道:「只是理念相悖,又何必强融?大将军以诚待我,又知道我与陆府并无什么深厚的牵绊,大约不会在这件事上骗我。」
补天大将军正要说话。
那山间小路的尽头,不知何时又多了两人。
其中一人手持拂尘,长须飘飘,道袍也飘然,自然是真武山主。
而另外一人身穿铠甲,背负双手,面容威严,身姿巍峨,他站在原地不曾走近,却带给陆景巨大的压力。
哪怕是登临纯阳的陆景,面对这等恐怖的压力,都觉得身上压了一座千丈高山。
「陆景先生。」那人站在原地,道:「你们陆家与我平等乡有关联的,可并非只是一个陆琼。
你还有一位姐姐,正是我魔下拨雪天王。」
陆景沉着以对,道:「大天王胆魄不小,妄图掌控太子妃··-可是太子禹仙并非易与,可莫要引火烧身。」
「平等乡的大火早已烧了太久,无人能灭。」大天王扬起头来:「我在那大火中种下了一颗道种,只待它生根发芽,长出一枚绝好的道果!」
「所以我冉悼从不怕火烧,反而更怕火烧的不旺。」
他眼神灼灼,直视着陆景:「先生,不如你也来为我平等乡填一填柴火?」
「咳——...」
一旁的真武山主皱起眉头,轻轻咳嗽一声,打断冉悼的话,奉劝冉悼天王道:「大天王,我之所以不计前嫌让你上山,是为灵潮顾虑,倘若往前,你是万万上不得这真武山的。
我知你修行功法特殊,可陆景——---你杀不得,他对于灵潮、对于人间而言,
比你更重要许多。」
冉悼身上鼎盛的气魄顿时收敛,神色也不再那般肃然,反而挂起一抹笑容,
平静说道:「山主说得是,陆景是人间的功臣,往后还有可能会成为大功臣,自然不能那般平白死了。」
陆景正要说话。
真武山主微微点头,同样也要回应,忽然他面色巨变,转头看向山上的某处。
或者一阵微风吹过,吹遍那一处的桃花。
桃花纷乱,飘散于真武山山顶上,有一道极其汹涌的气息从那桃花中飘散而至。
「怎么什么泼皮都敢威胁书楼执剑先生?」
「离了真武山就罢了,上了真武山,就该掌嘴。」
真武山主身旁那位钧天大天王终于感知到了什么,他神色如水,身上气血正要运转,一只虚无的大手不知何时自虚空中凝聚,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轰!
一声惊人的巨响传来,大天府境界的冉悼竟然应声而起,被这一巴掌拍飞了不知多远,砸在远处的山峰上。
山峰断去,冉悼从烟尘中走出,七窍流出鲜血,一身雷霆气血竟被打散许多,无法轻易凝聚出来。
「何人出手?」
就连陆景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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