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只看见陈九的拐杖在月光里划出道弧线,比戈壁的夜风还快。下一秒,刀疤脸的佩刀已经插在自己脚边,刀柄上缠着的红绸,正缓缓滴下咸水泉的水珠。
“滚。”陈九的声音不大,却让风沙都静了静。马匪们扶起刀疤脸,上马时掉了一地的金银,没人敢回头。
“您……”林夏惊得说不出话。
陈九把青玉头在泉里涮了涮,慢悠悠道:“年轻时跟个老道学过几手把式,忘得差不多了。”可他转身时,林夏分明看见他袖口滑出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月痕草的样子,标注着一行小字:“以晨露炼之,可清妄念,涤心魔。”
后来林夏才知道,那不是什么走方郎中留下的记载。陈九年轻时是太医院的药童,因卷入宫廷纷争,带着半部《本草秘录》逃到戈壁。那月痕草,正是书中记载的“洗心草”,需用秋分晨露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再以心火煨干,能解世间一切因贪嗔痴而起的执念。
他们在咸水泉边住了三个月。林夏跟着陈九辨认草药,在沙地里挖锁阳时,听他讲宫里的规矩,讲那些用珍珠粉养出来的牡丹,如何不如戈壁里的月痕草有韧性。
秋分那天,陈九病倒了。他躺在毡毯上,呼吸像漏风的风箱,却非要看着林夏炼药。
晨露盛在陶碗里,映着残月。林夏按照书上说的,用银匙搅动,月痕草的银蓝渐渐融进露水里,泛起星光般的光泽。
“丫头,”陈九喘着气笑,“这药啊,治不好我的老寒腿,却能让你活得明白。记住,戈壁里的风再大,也吹不走心里的根……”
话音落时,朝阳正跳出沙丘,把露水珠照得像满地碎钻。林夏捧着炼好的药粉,忽然明白“心渴”是什么——是马匪眼里的贪婪,是刀疤脸挥刀时的戾气,是自己差点随沙暴而去的绝望。
陈九走的那天,风沙特别小。林夏把药粉分成两份,一份拌进草料,给了路过的商队,让他们带给远方的灾民;另一份,她留着,装在陈九留下的青玉小瓶里。
再后来,戈壁里多了个女医,背着药箱走在陈九当年堆的石标间。有人说她能治心病,说她的药里有月光的味道。她总在秋分那天回到咸水泉,采集晨露时,总能看见个穿羊皮袄的老人,在沙丘上慢悠悠地走,拐杖头的青玉,亮得像新的一样。
这年冬天,林夏在泉边救了个迷路的孩子,孩子怀里揣着半块发霉的饼,却非要分她一半。她忽然想起陈九说的“心里的根”,大概就是这样——哪怕在最干渴的地方,也能长出愿意分享的善意。
月痕草的药香混着晨露的气息,在戈壁上漫开时,连秃鹫都放慢了翅膀,仿佛在守护这方被风沙和药香同时滋养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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