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后。

北方战事告急，北羌蛮夷来犯的消息不胫而走，仅仅两个月，大郢大小战役连败数十场，昭武将军战亡。

虽是屡战屡败，但也守护住了那条边境线。

但连战连败的结果，似乎在向众人宣示，大郢已无可迎战之人。

淫雨连绵几日，总算迎来晴天。薛煦将屋内受潮的药端到院中晾晒，手无意识地在簸箕中翻搅，眼睛跑神地盯在一处发呆。

梁蘅也担了两筛子药材出来，走到门口发现了薛煦的异常，他无奈叹了口气。

“子安。”梁蘅走近，将药放到晾架上，边翻动药材边出声询问，“在想什么？”

薛煦收回心绪，摇头说：“没有。”

若是从前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梁蘅或许猜不出他心思，不过现在……

“这里我们也来了大半月了，是时候离开了。”梁蘅说，“我看漠北军营在招兵，还有大夫，一起过去瞧瞧吧。”

薛煦眼神闪烁，迟疑着摇头。

梁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以为我不知道呢，你悄悄收拾了行礼，是准备一个人去的吧。”

薛煦没否认，默然停住手上的动作。

“子安，你骗不了我，你姓薛，你是靖平侯的儿子，若是有人能带领漠北对抗北羌也就罢了，”梁蘅目光像是被火淬过，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热度，“但像如今情况，你绝不会坐视不管。”

薛家三代人镇守边关，漠北似乎早已成了薛家刻在骨子里的责任。

薛煦也不否认，他摊开手掌，手心中放着一枚黑色棋子。

薛煦说：“漠北是太后的母家人坐镇，太后一日不肯放手兵权，漠北一日难取胜……我得去，我不能让薛家用鲜血铸就的壁垒被敌人踏破，我不能做薛家的懦夫。”

“我离京时爹曾给过我一枚黑棋，”薛煦说，“两军交战犹如棋盘厮杀，他定然是预料到了如今情形，也希望我能入局。”

黑棋被阳光照出一点斑驳光晕，梁蘅盯着那点光晕，说：“侯爷不是希望，是断定了你会入局。”

“恩！”薛煦眼神坚毅，神情肃然地点头，他认定了肩上的责任，决定扛起来。

梁蘅露出微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子安，我随你一道去。大师兄虽做不了上阵杀敌的将军，但军医或者阵前小卒还是没问题的。”

战场不比其他地方，薛煦正是不愿他去冒险，才悄悄收拾东西，打算独自离开。

他刚要开口，被梁蘅出声截断：“子安，你知道的，你拦不住我。”

迟疑少顷，薛煦点头：“好，不过我得去取一样东西。”

他要取的是父亲的配剑“镇山河”，五日前他已去信到侯府，让丁子送来，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到约定地方了。

薛煦把此事与梁蘅说了后，当日两人就拿着行囊上了路。

薛煦这才知道梁蘅暗里也收拾了行囊，早做好与他一起去前线的准备。

两人与丁子几乎前后脚到达的约定地点，拿到剑后，丁子也想跟着去，但他自知自己不会武功，去了也是拖累，忍着渴望送别了二人。

薛煦与梁蘅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以军医的身份入征进漠北军营。不久前大郢与北羌又进行了一场战役，受伤士兵徒增，所有新入征军医全部被紧急送往军营。

伤兵营中。

“动作都麻溜点，隔壁营里又抬进来一批伤患，你俩去隔壁帮忙。”军营总医官邱赤指着两名老大夫挥手让出去。

薛煦给一名士兵腰间擦伤口的间隙，余光瞥了一眼邱赤，正瞧见他眯着眼睛打量梁蘅。

他皱了皱眉。

“嘶。”床上躺的年轻士兵倒抽一口凉气，“大夫，你轻点，太疼了。”

“抱歉。”薛煦放轻了动作，擦好伤口，他又拿起药箱中调配好的外伤药小心地涂抹。

士兵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小大夫，你给我说说话吧，转一下我的注意力，不然我要是忍不住哀嚎出来，被袁老大知道，铁定要罚我。”

“恩。”薛煦专注地上药，头也没抬地问，“为何罚你？”

“袁老大说我们是薛家军，一点小伤就哼哼唧唧的，丢靖平侯的脸，靖平侯你知道吧？”

薛煦点头。

士兵继续说：“我们袁老大就是靖平侯四大神将中的袁石锋，人称疯子，我给你说，你别看我们老大皮糙肉厚的，其实……额，他是真的皮糙肉厚，我这点小伤在他那都是毛毛菜。”

“你们老大还挺厉害。”薛煦配合地夸赞，士兵自豪地说了句“那是”。

除了知道他娘也是靖平侯手下将士之外，薛煦对父亲战场的事不甚了解。

“哎大夫，我看你年纪没比我小多少，手还挺稳，你学医多少年了？”士兵问。

“没几年。”薛煦上完药，拿出绷带给他包扎，“躺好了尽量不要动，三个时辰后我再会来给你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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