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宿那时挡了方景宏的路，况且方景宏不杀他，他也会对方景宏动手。

方景宏别无选择。

但施庚不一样，诚然施庚也想杀方景宏，但无论功夫还是身份地位上，他都奈何不了方景宏，方景宏压根没必要把他放眼里。

可方景宏却动了手。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他这手是为了薛煦动的。

“有太后在，就算大理寺的人亲眼目睹施庚通敌，你信不信也能被翻供。”方景宏还想试图掩盖一下自己动手的理由。

“翻不翻供都不会抢到你的功绩，此事与你无关。”薛煦面对着太阳落山方向站立，晚霞余韵打在脸上，将他长年苍白的脸上染上了几分红晕，眼底也有，反而透出几分恼羞与固执来。

“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侯爷乃我大郢英雄，天下男儿崇拜的对象，能帮到侯爷一二，也算我的福份。”

薛煦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似是在看一个骗子如何编造借口。

二人之间原本隔了一步之遥的距离，目光交错着，有晚风吹起薛煦额间一缕碎发，露出那道经年日久的疤痕。

方景宏笑着将这一步缩到咫尺，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捻薛煦皱起的眉头，最后手指停在了那块因蹙眉而变明显的旧疤上。

“别皱眉，就算没有你，我也会这么做。”方景宏说，“施庚这种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人，又有太后撑腰，有证据也没用，他的罪行会被轻易抹除，再放到其他地方磨练三五载，便又能为祸一方。”

薛煦动了动唇，却没出声。

“以他贪功冒进的德行，无论放到哪都能为祸一方，我这算是给朝廷除了一大害。”

“那也没必要在这动手，”薛煦说，“回到京城，一样可以……”杀他。

后面两个字薛煦没说出来，被方景宏打断了。

方景宏抓住他的手，眼神温柔的像是风拂长林：“我想为你承担一些，我知道你不想叫施庚回京。”

他说的没错，薛煦就是要叫施庚死在外面。

薛煦的目标不在施庚，杀施庚不过是在向太后发出信号——他必要太后血债血偿。

所以他不能明面上杀施庚，只需要太后知道施庚死于他手，他向她索债来了。

方景宏猜透了薛煦的心思，故而放郑王两位将领离开，就是要借他两人之口，告诉太后，施庚不是中毒死的，而是被他所杀。

不过是惹怒太后罢了，他愿意为他做这些。

薛煦怔怔地盯着方景宏，在他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与从前许多时候一般，也只有自己。

他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近，这个距离方景宏只需再低一点头，两人就能亲上。

薛煦心中滋生出微妙的滋味。他微微偏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也是我的事。”

不料方景宏听见了，他笑着压低声音，用相同的音量调侃：“怎么能说是你的事呢？阿煦可别忘了我们还有婚约，我可是侯爷亲自挑选的女婿。”

薛煦脸色微赧地睨他一眼：“缓兵之计，当不得真。”

账中施庚的叫声变大了，虽然他嘴被堵住了，发出的声音很闷，还是能听出其中的惨烈痛苦。

是毒药发作了。

“我问过大师兄了，那个药量的毒发作，至少得个大半天才会死透，”方景宏抬头看了看天，“杀猪声没什么好听的，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薛煦没动，方景宏捏了下他的手随即松开，薛煦这才攥住带了他体温的掌心迈开步子。

走了两步，他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你当真不怕？”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当真要为我得罪太后？”

“怕什么，”方景宏语气混不在意，“禁军统领蒋宿我都敢杀，区区一个施庚，还不配让我放眼里。”

薛煦眸子一亮：“你记得？”

“不记得，”方景宏耸了下肩，“听他们背后议论过，我仔细想了想，是我的行事作风。不过听阿煦这话，倒像是你也知道。”

他何止知道，正是他先动的手，最终与方景宏联手杀死的蒋宿。

不过他不想叫方景宏知道，他垂下眼眸：“我也是道听途说，具体什么情形并不清楚。”

“唔，这样嘛。”方景宏语气了然，似乎信了，但薛煦知道到他没有相信。

气氛胶着，两人并肩而行，被斜阳拉长的影子交织在一起，看上去亲密无间。

草原的风裹挟了青草的清香，有降噪醒神的特效。

看着眼前地面融于一体的两道影子，薛煦清晰地铭记，这只是虚像，他与方景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行如一体的关系，他们之间出现了太多阻碍。

其中一个叫郑妍。

在方景宏说想为他承担一些的时候，薛煦真的很想抱住他。这时候的房方景宏好像回到了没失忆之前。

他满眼都是他。

可惜物是人非，薛煦只能用着生疏的语气道一句：“嗯，多谢二师兄这回为我担着了。”

方景宏怔了下，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份复杂，抿了抿唇，最后仍旧牵出一抹浅淡笑意，更像是自嘲：“没什么，师兄应该做的。”

薛煦将脸微微别向另一边，两人虽还并肩而行，却仿佛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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